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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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任安排我给先生点七叶皂苷钠溶液加速消肿,但先生非让我往他骨折的那只手上扎,我说没有这样的,他就干脆不让我扎了。”
  小护士急吼吼地对邵棠诉苦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苦水倒完方才越琢磨越觉得刚才的一幕似曾相识。
  该说不说,居然有种来看病的小朋友不听话,她不得不把家长叫来加以管束的既视感。
  关键是卓熠瞧见邵棠的模样竟也和耍熊被家长抓包的小孩子如出一辙,几乎是下意识的,当场选择把账赖了个干净。
  “棠棠,我没有,是她先说有一定概率打了不如不打。”卓熠说。
  “我这话的前提分明是您执意只肯给我扎骨折的手。”小护士要被他气笑了,“您别强词夺理,您刚刚说了,必须留只手自由活动。”
  “所以……你不躺到床上好好休息,打算进行什么自由活动呢?”
  双方各执一词,邵棠只要不傻就知道究竟是哪边在欲盖弥彰,当下面无表情地走到卓熠面前,一指茶几对面的病床。
  “自己躺过去还是我让老周把你丢上去?”
  卓熠看看她又看看憋笑都没耽误摩拳擦掌的周晨骁,深知这位前战友干得出“趁人之危”的事儿,到底很识时务地自己走向了病床。
  “邵棠姐,等过两天我家周晨骁回部队轮值了你也不用愁,有需要的话电话直接打给我。”
  徐念见状,在一旁都要笑不活了。
  “你只要往旁边一站,确保卓熠哥别还手,他现在这点份量我也丢得动。”
  卓熠本来就闹心,总觉得徐念刚刚这句话还有一层影射他健身大业才刚开始便已结束的嫌疑,脸色不由得更黑了几分。
  约莫生了半分钟闷气,卓熠等来了施施然走到他病床边的邵棠。
  “徐念能丢得动我不是我的问题,她家二百来斤的双开门冰箱都是她一个人扛上六楼的。”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卓熠一想到邵棠至多还有不到五个月就会恢复全部记忆,而自己突如其来地伤这一遭极有可能导致无法在那之前练回她最满意的身材,心情不是一般的郁结。
  许是自打踏进医院起便没间断吃瘪的缘故,他这回连辩解都有点有气无力的。
  “她京东下单的时候忘记备注她和老周在学校附近租住的房子没有电梯了,结果不等人家单枪匹马来送货的小哥打电话回去多叫两个人,她直接钻进箱货把冰箱卸下来了,小哥拿着绑带在后面追都没追上,眼睁睁看她一口气没歇,扛起来健步如飞爬了六楼。”
  “嗯……无论原因是什么,我都不觉得我老公能被女孩子丢出去是件多没面子的事儿。”邵棠垂眸望着面前已在病床上乖乖坐好的男人,嗓音沉沉地说,“手伸出来。”
  卓熠的右手手腕粉碎性骨折。
  哪怕现在比起刚受伤时已经稍有缓解,却仍然无法做出什么大幅度的动作。
  所以他能配合邵棠的只有没受伤的左手。
  她在他这里大过天,他断然不可能生出忤逆她的心思,于是没再做过多抵抗,终归将左手抬了起来。
  男人的手指冷白修长,手腕尺骨突出,手背淡青色的血管突出分明,任谁都无法否认,这是一只极其好看的手。
  邵棠轻巧地挑了一下眉,拿自己的手将其托住,也不知有意无意,修剪整齐的指甲在他掌心最柔软的地方浅浅刮蹭了一下。
  卓熠长而浓密的眼睫立刻垂下来。
  时至今日,他和邵棠已经共同生活了一个多月。
  毕竟要配合她“破镜重圆”,他在所难免会心虚地享受她的亲近。
  可他非但没有对诸如此类的调[和谐]情习以为常,反而愈发迷醉地在这场荒唐美梦中沉沦。
  仿佛他们真的能有天长地久,她再也不会离开,往后余生都能握紧他的手……
  卓熠如受蛊惑,本来不情不愿伸出的手情不自禁地往前送了几分。
  既然是大梦一场,他总是忍不住奢求更多。
  当然邵棠也的确给了他更多。
  她左手捧过他的手后片刻不给他预留反应时间,右手旋即抄起了刚才从小护士那里拿来的碘酒棉签和点滴针头,一气呵成地完成了消毒扎针固定针头的一系列埋针流程。
  “哇!女士你可真厉害,就算卓先生的手确实找起血管来比较容易,但您落针的深浅也把握得太好了吧!还有出手的速度,‘唰’地一下——”
  小护士看得眼睛放起光来,发自内心地钦佩道:“不愧是哈佛医学院的博士高材生!”
  小护士毕业于国内一所医疗专科学校的护理专业,其实并不清楚名校哈佛和外科临床的医学博士都需要进行哪些方面的学习。
  不过她知道邵棠这学历放在她们医疗领域绝对是天花板级别,也把邵棠远比大多数护士长都熟练的埋针技巧看在眼里。
  “扎别人真未准能行,但我读大一时有临床基础课,当时就是拿他练的。”邵棠边说边斜了卓熠一眼,“我那会儿觉得他简直有病,其他同学都是互相扎互相练手的,他不让别人扎我就罢了,我想扎也只能往他手上扎,没想到在这儿等着我呢!”
  “从校服到婚纱的爱情呀!”小护士的眼睛更亮了,将点滴袋也递到了邵棠手里。
  没有人不喜欢看俊男美女谈童话爱情,反正邵棠是专业的,她索性把照顾卓熠输液的活儿全权让了出来,自己只待在旁边顶着满脸的姨母笑打下手。
  邵棠笑着点点头,她能感觉到她和卓熠的感情在往好的方向进展,所以是校服到婚纱的爱情没错。
  他们就是在少年少女最青葱的时候相识相恋,即将消弭矛盾和摩擦,要深爱彼此一辈子的。
  ……
  下午四点,鉴于打完了点滴的卓熠情况稳定,邵棠就好说歹说劝着周晨骁和徐念回家了。
  “你们也折腾一天了,早点回去吧!”邵棠很是歉意地对徐念说,“本来今天说好了请你和老周吃饭,不成想出了这档事儿,饭没吃成不说,还让你们跟着跑这跑那。”
  “嗐,也怪我在点评网站上听风就是雨,去哪不好,偏得把你和卓熠哥带去那个小日本的地盘。”徐念觉得这件事自己才是责任最大,哪里好意思反过来接受邵棠的道歉,“邵棠姐你一个人在这边陪床真的没问题吗?要不让我家周晨骁……”
  徐念心思单纯,是真的有些担心卓熠伤在手腕上活动受限,再因为一些事不好意思开口麻烦邵棠而不方便。
  可她这话刚一说出口,一旁的周晨骁表情就不对了,显然是没想到他亲老婆卖起他的免费劳动力来会如此爽快大方不计较个人得失。
  “不用了,老周一个月只轮休三天,你叫他都拿来照顾阿熠,我都怕他闹心起来会找茬和阿熠再打一架。”
  倒是邵棠把周晨骁那点心思忖度得明明白白。
  “你放心吧,要不是医院不给患者家属主刀的权限,手术我都能亲自给他做了,他想逞强矫情也没用,怎么照顾他我门儿清。”
  “有道理,在整治卓熠哥的领域,邵棠姐你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徐念一想也是,“那有需要出力的地方你记得打电话或者发微信给我,卓熠哥没和你开玩笑,我真能扛二百斤的冰箱上六楼。”
  “成,不和你客气。”邵棠笑着安她的心。
  “只出力找念念,那日本小子再寻衅滋事找我。”周晨骁补充,“你好好陪卓熠,我们走了。”
  “诶,还是我送你们一趟……”邵棠见徐念已经打开了微信的网约车小程序,赶忙叫停了她的动作,对他们扬扬手里的车钥匙,“正好我也得回家取东西,至少得在这儿住五六天呢,我回去给我俩拿几件换洗的衣服。”
  邵棠一向是个做事很有条理的人,自然也将这次的路线规划得十分清晰高效。
  先把徐念和周晨骁送回住处,然后回自己家拿衣服和生活必需品,如果路上不堵时间来得及的话就顺道做个晚饭煲个汤,不出意外她和卓熠接下来得吃将近一周的外卖,能少对付一顿是一顿。
  “运气不错,现在才四点四十,饭菜和汤做好差不多五点半,六点前可以返回医院。”
  邵棠图快,在价格及新鲜度方面都做了妥协,今天没有去超市,是直接从小区附近的生鲜店里买来蔬菜和排骨的。
  买完也没再上车,她琢磨生鲜店距离她和卓熠的家不过六七百米远,步行回家应该耗时更短。
  可叫她没想到的是,自己才刚走出了一百多米,一条雪白雪白的萨摩耶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嗷呜”“嗷呜”地扯住了她的裙角。
  “想吃骨头吗?”邵棠没想太多,以为都是自己刚买了排骨闹的,有点好笑地打开装排骨的食品袋,从里面拿出两块大小适中的丢过去,“你好漂亮啊,是和主人刚刚搬到这附近的吗?之前都没见过你。”
  除了例行的平面模特工作,邵棠大部分时间待在家里,基本每天都在小区周边散散步。
  时不时会碰到小区的住户遛狗,她记性好,小区里的狗狗差不多全能做到眼熟。
  “你主人一定很宠你吧,把你照顾得这么好。”邵棠见狗狗两口吃完了排骨仍围着她摇尾巴,像哄小孩子一样,矮身在它头上摸了摸,“先不闹了好不好,姐姐今天有些急事,改天遇到我们再一起玩……”
  因为狗狗看起来就很温顺的模样,邵棠便全然没对它设防。
  却不料她话没说完的工夫,原本乖乖任摸的萨摩耶突然仰头咬住了她的挎包,一用力扯断背带后果断叼在嘴里,百米冲刺似的扭头就跑。
  邵棠:“……”
  咋回事什么情况有没有搞错?
  都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合着不只人心,这年头连狗心都不古了吗?
  迫不得已,邵棠只得拎着菜和排骨在后面追。
  邵棠不是徐念,她打小体育成绩就仅够徘徊在及格线,高考体测的八百米差点练没了她半条命。
  就这样被狗溜着跑了大约五分钟,她终于气喘吁吁地追上了这条抢包业务比飞车党更熟练的萨摩耶,看它就地一坐,献宝一样把自己的包吐给了一个貌美如罂粟的……“男人”。
  是男人吧……大概……
  邵棠呼吸一滞,她本就跑得有些岔气,眼前之人着实不明朗的性别也让她一时不知该开口叫“先生”还是“小姐”。
  “……我的包。”最后她决定略去称谓,就事论事和“他”阐明情况,“是你的狗吗?”
  “男人”不可置否地嗯了声,慵懒慢怠地抬起眼来,既艳又妖的桃花眼里含着叫人十分不舒服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邵……邵……卓熠他相好儿,你叫邵什么来着?”
  “男人”的声音和他的外表一样雌雄莫辨,说出的话却相当没有素质,地痞流氓一般无礼至极。
  “还躲个屁啊,都特么给老子滚出来!”见邵棠一脸警惕地不肯作答,“男人”不耐烦地拍了两下手,把藏在拐角处的几个熟面孔吼出来。
  邵棠心里“咯噔”一下,这几人正是那日在袁芯苒店里大闹特闹的几个纨绔。
  第三十四章
  “夏初……你是夏初!”
  邵棠觉得自己和卓熠今早出门前真应该好好看看黄历, 这得是多么诸事不宜的一天,才能在同一天的上午和傍晚先后遭遇白羽弦太和夏初这对“卧龙凤雏”。
  “你是来找阿熠的?”
  “他这会儿应该不在家吧……”
  夏初纤长的五指并成梳,慢悠悠地给宠物狗夏贝贝梳着毛。
  “说来怪巧的, 硕小子前几天刚把了个积水潭医院工作的小护士, 带去我们的局上玩了几次, 听我们白话了几嘴和卓熠的破事。今天都换好衣服准备换班交接了, 刚好就撞见了你们进急诊的门。前脚目送你们进去,后脚就赶紧给我们通风报信了,说天道好轮回,不知是哪路英雄好汉帮我们出了口恶气,给他手打折了,折得稀碎稀碎, 瞧着可活该了。”
  他边说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邵棠的反应。
  发现自己戳破卓熠不在近旁无法予以她保护时她没有表现得慌张。
  自己恶意满满地诟病卓熠活该时她也很冷静地抑制住了怒火。
  到头来竟只是眸光凉了几分, 不怵不避地肃立在那里,任凭他拿明显怎么看都不怀好意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
  “不愧是学医的。”
  夏初给夏贝贝梳够了毛, 再自然不过地对身边的王硕伸出手来, 王硕赶紧从斜跨的宠物包里掏出了一盒宠物罐头,恭恭敬敬地递到了夏初手里。
  “我听说你们医学生都贼可怕,上解剖课能把大体老师的腿骨顺回来当挂件,是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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