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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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地官员暗恨:谁让泰山在山东地界儿呢!还有孔圣人的故乡,听说孔家第不知道多少代圣孙,还发现孔圣人庙宇内紫光闪烁,真是太平大世的征兆。
  最后由钦天监收尾:正好京中下了春雨,然后又晴空万里,他们就报了甘霖降,景星明,庆云现的天象。
  钦天监正史在皇上跟前磕头:“臣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观此天象,可谓大吉祥瑞。恭贺皇上!”
  长春宫。
  这些祥瑞之信一样样送进长春宫。
  高静姝笑道:“皇上可高兴了。”
  皇后却难免担忧:“这样大的祥瑞福气,永琮还小呢。”
  高静姝忙劝她:“娘娘不要这样想,他们寻得祥瑞上书,并没有写明七阿哥,而是说因皇上‘尧舜临轩,禹皋在位;处处四民安乐,年年五谷丰登。’天下才有祥瑞。连嫡子降生也是上天神明送来的祥瑞之一呢,所以娘娘不用担心,这样大的福气,皇上绝对受得住。”
  他可一路受到六十年后。
  不过宫内宫外的一片喜庆,对许多人来说实在有点刺激。
  其实纯妃和嘉妃也做过了心理准备,但没做过这么大的心理准备啊!
  她们的儿子已经不是路边摊上卖的白菜,根本是地里的小野菜好不好。
  皇后见贵妃安慰她,就莞尔道:“今年为着本宫坐月子,只怕要六月底才能往圆明园去了。不过昨儿我听皇上说,预备这两年就效仿圣祖南巡,其中就要到山东去登泰山祭孔庙。”
  “我记得皇上提过,你喜欢看泉水,特意去‘别有洞天’看仿的趵突泉,那么这回就也去济南,让你见见真正的七十二名泉和天下第一泉。”
  皇后原以为,以贵妃的性子,听了这话会格外高兴的,谁知道,却见贵妃脸色微微一白,好像有点害怕似的,不由诧异。
  富察皇后崩逝于乾隆十三年第一次南巡的途中,就死在济南的御船上。
  高静姝摇了摇头:虽然皇后难产,但七阿哥生下来并无不妥,此刻更是被太后接到寿康宫养育去了。若是这样还能出事,只能是天命不肯容人。
  高静姝下意识转了转自己的绞丝金镯。
  “这两年就去吗?”若是不是乾隆十三年南巡,是否就能避过这场祸事?
  皇后莞尔:“总要等永琮满了周岁才好。毕竟是皇上第一次南巡,定是要奉太后同行,永琮太小倒是不宜出行。”
  说完就见贵妃笑道:“臣妾倒是很愿意看看江南风物和孔圣人故乡的风貌,只是……”她故意撇开刚才伤感畏惧的心思,笑道:“江南多美人,鲁地也是人杰地灵之处,说不得皇上会纳几个新人呢。”
  皇上,你还记得大明湖畔夏雨荷吗?
  “放肆。”这一声却是皇上的声音。
  高静姝:……我难得说几句坏话,全让皇上抓了包。
  只得起身请安。
  皇后这回生产有风波,自然要做双月子,此时也就不曾起身,只是欠身行礼道:“皇上怎么悄默声的来了?外头倒都是些泥胎木偶似的。”
  皇上一笑,扶皇后躺回软枕,却故意不叫贵妃免礼,直到自己坐下才道:“朕若不悄悄来,都不知道有人背后编排朕呢。”
  高静姝仍旧维持着半蹲万福的姿势:“臣妾错了。”
  “皇上别吓唬贵妃,她就是个想到什么说什么的脾气,您还要跟她计较吗?倒吓得她以后都不敢说笑了。”
  皇上抬抬下颌:“坐吧。”
  高静姝这才退了几步在绣墩上坐下,没敢再坐到皇后床边去。
  皇上又道:“祖宗规矩,满汉不通婚,汉女不得入宫,你倒是敢编排朕呢。”
  高静姝心道:皇上您最好记住您这句话,反正后世野史里,您后宫里的汉女可不少。
  甚至圣祖康熙爷晚年的爱妃王氏,连声三子,不也是汉女出身吗?不过是给个汉军旗的出身糊弄下就罢了。
  当然面上继续认错:“臣妾错了,就是想着江南多美人,才随口说的。”
  皇上摆了摆手道:“朕又不是贪恋美色的皇帝。”就将这个话题带了过去。
  高静姝低着头:真的吗真的吗?
  见皇后一日日神色见好,皇上也觉得放心。皇后生产后,他曾宣夏院正问过,为什么宫中少动刀子手术,倒不如乡野间医生,有时还会给人截个肢剜个烂了的疮之类的。
  夏院正道,许多人都是动了刀子后,看似病症好些,但却忽然就高烧去了。可见此举不太保险,风险极大,历代御医都是求稳,故而是非万不得已不做。
  皇上就暗暗心惊,觉得自己当日真是鲁莽了,听皇后凶险就顾不得了豁出去一试。
  现在想来还在后怕。
  见皇后并没有夏院正所说的突发高热等表现,且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应当是无碍了,才能放心。
  高静姝只有比皇上更担忧的,这里没有碘伏酒精,难以彻底清创消毒,她生怕皇后伤口感染。
  还好不管是孙大夫还是太医院,都对于外伤很有研究。
  许多女子生产是生生撕裂的都没有因此感染丧命,所以一直喝着药的皇后情况也很稳定。
  皇上又说了几句永琮的现状:太后说他吃奶很有力气,样子很像皇上小时候。
  横竖都是好话。
  皇后再挂心儿子,此时也只是和雅安然道:“皇额娘看顾,臣妾再没有不放心的。”
  又见皇上转过头去问道:“贵妃,朕命人给你特意配的新坐胎药你开始喝了吗?”
  皇后平安诞下嫡子,皇上的心思就还剩了贵妃无孕这件憾事。于是再次命太医院上下轮着给贵妃把脉,开一剂合身子的坐胎药。
  然后又对夏院正道:“朕这些年将皇后的安康交给你,你做的很好,果然皇后顺利诞下健康的嫡子——现在贵妃之事,你也要多上心。”
  可怜的夏院正都要崩溃了:他这真是铁肩挑重担,一点也松不下来啊。好容易皇后这边告一段落,皇上却马不停蹄关注起贵妃来——但是女子怀不怀孕他真的做不了主啊。
  而且皇后娘娘这是生的第四胎,贵妃娘娘却从未遇喜过。夏院正家学渊源,哪里能不知道,有的女子终生就是不能怀孕,大夫也诊不出缘故,喝了多少药都没用。
  其实高静姝也觉得太医无奈,现代试管婴儿的条件还苛刻呢,也不是所有人都适用,实在生不出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但此时皇上问起,高静姝就点头:“臣妾开始喝了。”
  她可是再三嘱咐了林太医,别给她用重药,孩子没有就算了,给自己喝个肾衰出来就不好了。
  不过皇上当着皇后这样问,高静姝还是忍不住有点尴尬。
  皇上总是这样,觉得他的皇后贵妃该娥皇女英似的,当着面就开始表演端水。
  高静姝忽然想起,在历史上,乾隆给去世的孝贤皇后写过一首情真意切的悼亡诗,里面居然有一句;“似昔慧贤曾入梦,尚余慰者到今谁?”(注1)
  这也就是悼亡诗,皇后看不到,若是真能看到谁不生气啊?
  难道你思念皇后,就是因为对方能在高氏入梦时安慰你啊?就算不是这么个意思,可在给皇后的悼亡诗里,两次三番一并提起慧贤皇贵妃,也不合适吧。
  高静姝心道:你非要当舜帝,可我不想做女英啊。
  皇上见贵妃不肯多说话,只一味低着头看茶盅子,还以为她是见人人都有孩子,所以伤感,便不好再催促。
  于是转头跟皇后说起了正事:“或是今岁过年,或是明年永琮的周岁,朕想着大封一次六宫。”
  以往过年说是大封六宫,其实不过是赏赐主位,然后提拔一些常在贵人。
  皇上自为登基年数还太少,远不够他心心念念的六十年,所以主位就不怎么多给,恐以后封无可封。
  这一回听意思起码是要提拔几个嫔位了。
  正好也是乾隆十年的整年数,又得了心心念念的嫡子,皇上觉得可以大封一次。
  “贵妃位是不必再封的,剩下的一个妃位朕也预备再搁置两年,倒是如今空着的四个嫔位,皇后也想想,后宫可有堪为主位的女子填补一二。”
  高静姝依旧低头研究茶盏,心里想着:怪道入宫要赶早,再晚入宫的话,好位置都给占没了。
  后宫正式主位编制一旦满员,再得宠也只能像康熙爷晚年的纳的几位妃嫔,也做妃,但却是庶妃,不过得人一句称呼罢了,总是没有正式册封礼的。
  好似康熙二十年,著名的惠宜德荣四妃一册封,妃位上四角齐全,其余的妃嫔便是诞下阿哥,比如七阿哥的额娘成妃也就只是庶妃。虽被人称一句成妃,也有待遇,但终究是康熙五十七年才混上正式妃子的编制。
  正所谓出道要趁早,比如贵妃,又是乾隆初年的初封贵妃,这一朝也就没有越过她去的妃子了。
  皇上看过皇后,就道:“朕前朝还有事,贵妃是跟着朕去伺候笔墨,还是在这里陪着皇后?”
  高静姝问道:“皇上会去太后娘娘那看七阿哥吗?”
  皇上摇头,高静姝就表示,那我不去了。
  皇上失笑:“皇后你瞧瞧她的样子,难道跟着朕去还委屈着她了?不去看永琮她便不肯跟着。”
  皇后含笑:“不是臣妾要撵皇上走,而是皇上实在不懂我们女儿家的心思。贵妃喜欢永琮,自然是想要给皇上生个阿哥,如今皇上那里还缺伺候笔墨的人吗?听说陆常在颇通诗书,近来颇得皇上的喜欢,这样的活计就叫陆常在去做吧,贵妃留下陪臣妾,也好谈谈儿女之事。”
  “皇上道只有您着急吗?臣妾也替贵妃担忧的。”
  高静姝转头对皇后娘娘笑:“正是这样,皇上有了陆常在,上回还嫌弃臣妾懒呢。”
  皇上起身负手而立:“罢了,朕可说不过你们两个。”然后又指了指贵妃:“你倒是来皇后跟前告朕的状呢,”
  皇上离了长春宫后,皇后就对乌嬷嬷点点头。
  乌嬷嬷捧出一个精巧的巴掌大小的机关盒。
  这样的机关盒,和敬公主之前送过高静姝一个,也是江南那边来的新玩意儿,表面由各色珠子嵌着,形如八卦盘,可以来回拨动,盒子内部设有暗层,若是拨不对珠子,便只能打开第一层,唯有图案吻合,第二层才能抽出。
  皇后熟练地拨开珠子,拉开暗层;“这里面是我吃过的所有药方。自打永琏去世后,富察氏上下便都为本宫诞下嫡子之事挂心。这些方子是富察氏族人在各地为官时,从当地杏林圣手那里高价求得。所有的药也都经过夏院正口尝,便是无用也不至于有害。”
  “其实我喝的多了,都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个见了效。倒是这最上面一个,是我喝的最后一味药,之后倒是有了永琮。你可以先试试这一味。”
  高静姝看着对自己笑容同样和蔼的皇后和乌嬷嬷,有点怔怔:“皇后娘娘……”
  皇后拉过她的手,将盒子搁在她手上。
  “皇上正值壮年,以后还会有许多的孩子。男人与咱们女人不同,圣祖爷六十岁高龄还能生儿子呢,可女人就只有这样几年了。”
  “我与你说一句真心话,后宫里阿哥只会越来越多,本宫是皇后,是所有阿哥的嫡母,他们都要叫一句皇额娘,我自然会做到嫡母的本分。”
  她望进贵妃的眼睛:“可我是真是盼着,你的孩子叫我一声皇额娘,叫永琮一声哥哥。将来能如皇上跟和亲王……”
  皇后说到这儿自己都觉得这个例子不是太好,好似在让贵妃将来的儿子做纨绔,于是立刻换了例子:“如先帝爷和怡亲王一般,难道不好?”
  高静姝握着这轻飘飘的盒子:“可是……”
  皇后止住她的话:“我知道你在怕什么。怕孩子们将来如圣祖爷年间夺嫡的惨状一般。可那又怎么样,做娘的只能生,只能养,却决定不了孩子们的一生。若是咱们精心教导,他们却还是入了夺嫡的乱子,那也是各自的命了。天子之位原是天定,正如先帝爷,当年只是雍亲王,太子尚在,谁能想到天命所归呢。”
  皇后微笑:“或许那时候,咱们都已经闭了眼入了土,哪里还管旁人的千秋万代。”
  “难道就为此因噎废食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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