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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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令人痛快!
  且皇后这样一提,贵妃还不能不去。若是不去,皇上病愈后听说了肯定要怪责贵妃只顾自己,心无君上。
  但若是去了,可就是去阎王殿转圈儿去了,而且还没什么实在好处。
  低位嫔妃去了还能捞一个晋封,贵妃去能捞着什么啊?
  连柯姑姑和站在高静姝身后的紫藤都惊了,紫藤还差一点跪了求情。好在对主子的担忧也没完全消磨了她的脑子,知道这会子求情是不能求的,否则就是置娘娘于不忠不义,所以只能指望太后娘娘对主子另有安排了。
  紫藤寄予希望的太后还在沉思,高静姝已然起身。
  她跪在落后皇后两步的地方:“臣妾请旨陪伴皇后娘娘为皇上侍疾。”
  这个后宫里,大概没有人比她更明白怎么样在疫情中保护自己,预防传染。她若是不进去,还真有点不放心皇后。
  她并不很害怕自己染上疾病:只不过是疥虫,又不是天花,传染性肯定不会很强。若是做好防护措施,应当无碍。
  只看皇上这些日子还曾召妃嫔侍寝,更日日与大臣们讨论国事,然而还是只有他自己得了疥疮倒下,就可判断出来。
  肯定不是什么高传染性的疫情。
  她甚至在心里腹诽:让皇上非在木兰围场吃那么些野味,看看,是不是吃最珍贵野味的人病了?
  让你再吃!
  对太后这个段位的人,一个人的话是不是真心,是很容易就看得出的。当这个人是贵妃这种脾气的时候,就看的更清楚了。
  贵妃是真的要去。
  也真的对皇后毫无怨怼,甚至充满信任。
  饶是一直不太喜欢贵妃性情的太后,此时也颇有些动容。大约也是压力太大,为儿子悬心的缘故,太后居然落下泪来:“好,好心性。贵妃既有此心,皇后就带了贵妃进养心殿吧。哀家会吩咐太医院,多拨些苍术和艾叶给你们。”
  宫里素来有在疫症流行或岁旦时用苍术烧烟以避邪气的风俗,同时也会烧一些艾叶等药草。
  除了娴妃外,诸人按着太后的吩咐告退,准备回各宫去自关禁闭。
  八月初的天热的如同下火一般。
  才出了太后宫门,皇后的身子就微微一晃,高静姝从后面扶住她。
  “娘娘要撑住,现在可不能倒下,咱们这段时间可是要忙起来了。”
  皇后回头,似乎有许多话要对她说。然而回顾四周,见跟在后面乌鸦鸦一片面带惶恐的六宫妃嫔,就把话咽了回去。
  以夏院正为首的一半太医院,且是最顶尖的那一半太医已经被关进了养心殿。
  随着侧门的开启,皇后和贵妃也进入如今气氛沉重,格外寂寂的宫殿。
  宫门在身后“嘎吱”一声关上。
  夏院正带着十数个太医前来请安,高静姝看到他嘴角周围已经长满了燎泡,眼睛也熬得通红。
  他亲自捧了捂着脸的纱巾来:“这症候会过人,请娘娘们戴了面纱,捂住口鼻再去面圣。”
  高静姝摇头:“我不要。”
  夏院正立马回头瞪林太医,用眼神表示贵妃就交给你说服了,千万别让任性的贵妃在这个时候还给太医们捣乱!
  如今最重要的是皇上好不好,可没人会管娇气的贵妃!
  皇后担忧皇上身体,立刻拿起一条面纱,想要给自己系上。
  却被高静姝扯下:“不戴这个。皇后娘娘,别说这样松松垮垮的面纱根本不会隔绝疥疮蔓延。就算把口鼻紧紧捂住,露着眼睛照样会有被感染的风险。须得去叫人拿整套的棉布衣裳来包住全身,一丝不漏后,娘娘才能进去。”
  夏院正颇为意外。
  林太医忙道:“贵妃娘娘最近在看医术,正有一册医圣张仲景的《疫疠横行》。”
  夏院正这才点头:“贵妃娘娘说的很是,可若是套住全身连眼睛也不露出,如何伺候皇上?既然咱们要贴身伺候,说不得要为皇上冒点风险……”
  高静姝见他这样就忍不住哼道:“夏院正,咱们服侍皇上冒险也就算了,难道皇后娘娘也要冒险吗?明明连咱们也可以不必!”
  “您老倒是想想,皇上寝宫帐子内层用的那种鲛纱,厚密绵软,挂上后一丝风也不会透过,但又清亮皎洁能透光泽,岂不是很好?若是把那个剪了来缝在眼睛部位,自然不会遮住视线。”
  夏院正第一次叫人说的浑身冒汗,他垂首道:“这鲛纱价值万金,非天子不能用,臣真是一时未曾想起。”
  李玉已经“噗通”跪了:“贵妃娘娘,这,这……便是皇上的库房里,鲛纱也不过还有十几匹,奴才,奴才没有皇上的手谕……”
  “去拿。”皇后的声音不容置疑:“以本宫的中宫笺表为旨,将库房内所有鲛纱取出。夏太医,从现在起,凡事不惜任何物力,务必做到使养心殿中,不能再传开一例疥疮。”
  中宫笺表是皇后权利的象征,轻易不动。
  一旦盖上中宫之印,在名义上连圣旨都不能轻易驳回中宫笺表。当年顺治帝想要废后之前,都得先以皇后礼节疏阙、侍奉太后不利为由停中宫笺表,才跟朝臣议论废后。
  可见其重要性。
  皇后此话一出,殿内顿时一片安静,再无人敢有异议。
  第41章 侍疾
  皇上高烧晕厥后,养心殿正殿外,宫女太监就跪了满满一庭院。
  宫里的规矩就是如此,哪怕这里面很多人都不配真的在皇上跟前候着当差,但皇上重病,养心殿的每个奴才就都背着大罪,此时都跪在这里等候发落。
  所有人的脸上都是惶恐,简直像是下一秒就会被拉去殉葬似的。
  只是皇上还在昏迷,没有驾崩,他们便连哭也不敢哭。
  别看李玉在皇后跟前儿软的跟面条似的,在宫人跟前却雷厉风行的很,有两个因皇上病重而怕的哭起来的宫人已经直接被拉到慎刑司去了。
  下剩的宫人就只能带着无限恐惧麻木地跪着。
  也记不清自己到底跪了多久。
  抬头看着日头算算时辰,应该到了该吃饭的点儿。
  可现在谁还会管他们这些奴才的饮食?他们连自己是否能活过这个夜晚都说不准。
  怀着这样心情的宫人看到皇后和贵妃进来,简直如同见了两尊佛一样:如果两位娘娘在这里坐镇,养心殿的奴才就还有活路,主子们总要用人的!
  果然,皇后蹙眉道:“不必跪在这里了,从现在起,轮班去吃饭睡觉,总要有一半人醒着随时答应着吩咐。日落前,太监们焚烧艾叶和苍术,不单单是地面,要提着提炉踩着梯子熏到每一处方止。次日继续熏。”
  “葡萄,紫藤,你们两个带着宫女缝制能罩住全身的棉衣,越多越好。先将已有的棉衣加上头套,然后面部换上鲛纱。”
  两人立刻领命。
  高静姝看着这几十个宫女,掐着手指一算,觉得人手有点紧。忽然想起来道:“养心殿围房后头不还有几个答应和官女子和伺候她们的宫女吗?加起来也有十多个人。现在谁也不要闲着了,都叫过来一起赶着做棉布衣吧。”
  自打皇上得了疥疮的消息传出来,养心殿四周的门就锁了。
  围房里的几位早就吓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生怕太后要以她们伺候皇上不力,拉去治罪。
  此时听了有活干反而镇定下来,连忙带了各自的宫女出来集合给皇后和贵妃磕头。
  高静姝一眼看见魏答应,就问道:“你是绣房出身的,有没有给皇上做过里衣?”
  魏答应连忙道做过。
  高静姝点头:“皇上的疥疮一日要涂抹药汁数次,衣服沾了脓血脏污就不能再穿,你带几个手巧的人,用最好的清江细纱给皇上缝制里衣,记着要做的略微宽大些。”
  魏答应连忙叩头应了。
  皇后想了想,转头问夏院正:“皇上还需要再穿衣物吗?若是反复脱穿是否会摩擦到伤处?”
  夏院正也慎重道:“自然不好摩擦这些脓包,但也不可就一直敞着衣怀让伤口晾着。娘娘,凡会传人的症候,都是空中有不可见的恶气,且屋中也要用艾草和苍术熏染,只怕难以避免草灰沫,既如此,还是以干净的棉纱覆盖伤口为好。”
  皇上的伤口就是全身都有,所以这里衣是必须要做的了。
  此时李玉已经带人把所有的鲛纱一匹不剩的都搬了过来——若是明年南洋的贡品不到,皇上就别想做新帐子了。
  这样一寸一金之物,在皇后的旨意下,很快被剪碎成长方形能够露出眼睛的小块。
  因不知皇上的病要熬多久,此时也只能尽量俭省。
  快手快脚的宫女们也已经将几件宽松的棉衣做上头套,将双眼处换成了清亮的鲛纱。
  夏院正没的说,立刻身先士卒穿上一件,套上头套系上盘扣后再带上棉纱手套。
  在高静姝眼里,活像一个太空人。
  夏院正的声音传出来都有点瓮声瓮气的:“虽然看东西略有些模糊,但没什么大的妨碍。”
  李玉还没等喘口气,就听贵妃再次吩咐道:“将宫里最烈的酒都搬过来。”
  夏院正这回也不敢直接反驳贵妃了,忙道:“娘娘,虽然烈酒擦身可以退烧,但皇上现在不宜用这样激烈的法子。臣等会给皇上用麦管喂药进去……”
  “不是擦身。”
  “皇上屋内所有物什都用烈酒擦拭一遍,每个接触过皇上的人,都要用烈酒擦拭双手。”
  高静姝也不管古代人到底有没有过酒精消毒的意识,听了她的话会不会诧异,但她也不能不说了。
  她到底是个西医,对苍术和艾叶的消毒能力持有一定怀疑,准备加上酒精这道双保险。
  李玉连忙问道:“娘娘,要多烈的酒?”
  “最烈的,能点燃的那种。”
  李玉缩缩脖子,又是一脸为难。
  对古人来说,可没有什么廉价工业酒精,酒都是粮食酒,自然是贵重之物,大概没听说这样到处擦桌子擦手用的。
  高静姝盯他:“你去拿,凡有事都在本宫身上。”
  李玉也不敢拖延了,只道:“山东琅琊曾经进过一种酒,以浓烈为珍,山东巡抚上书说此酒性烈可燃,平素都只能跟别的酒水兑在一起喝,奴才这就着人把去岁山东所有的贡酒都抬过来。”
  唯有林太医嘴角微抽:太好了,原来贵妃要酒是为了擦拭物品——方才他差点以为贵妃又心情不好,准备边侍疾边酗酒,那他哪怕一头撞在皇上床前,也要拦着贵妃!
  高静姝倒没留意林太医放飞的思路,她只是在想:好在此时已经有了高温消毒的意识,比如生产时,也是会将所有棉布煮过才给产妇使用,这点倒是不用嘱咐。
  于是她只是再命紫藤盯着这里的人,动棉布前一定都要洗三遍手,再拿酒精擦过一遍手后,才能碰送到皇上身边的一应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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