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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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要不了三五年,你还得回来。
  真的。
  有多少人飞蛾扑火为爱放弃所有,就有多少人付出代价为爱遍体鳞伤。
  红尘女子十之八ii九离不了红尘,兜兜转转还得回来,腆着脸哀求给个机会重操旧业。
  “所以说。”
  红姨常常翘着兰花指,唇边抵着烟枪,吞云吐雾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鸡窝,飞上枝头变凤凰那是痴人说梦编故事,还不如在红姨我手下好好赚钱。好歹赚着的钱全放在你自个儿的口袋里,永远不会背着你跑去别人口袋里,是不是这个理儿?”
  敲打意味十足。
  沈音之推开雕花窗户听到的便是这些话。
  那年她不足十四岁,被锁在小房间里不得外出,除了吃饭睡觉和唱歌,天天学得便是如何讨男人欢喜,又如何不因男人的欢喜而欢喜。
  “你得使男人爱你。”红姨耳提面命:“他爱你才牵挂你,爱你才给你金银珠宝,但你不能爱他。”
  “因为男人就爱他爱不着的女人,你爱了他,他就变心不再爱你。”
  “你不爱他,他永远念想着你,你永远都输不了,知道么?”
  沈音之通常满不在乎地点下脑袋,瞧着红姨出门便转头敲墙壁,喊:“姐姐!”
  她不能外出,不过左边住着高傲妖娆的玫瑰小姐,右边住着温柔小意的百合小姐。
  两位皆是小有名气的歌女,房间墙壁隔音不大好,大家伙儿平时没事儿聊两句,常常嫌红姨招式俗套,话语里头百般挑刺。
  这回她们破天荒地没有异议,问左问右都说:“听红姨的,不爱男人,你永远输不了。”
  可是她们自己没有听话,她们输了。
  一个输给正儿八经的世家才子,一个输给喊打喊杀鲁莽率直的猪肉铺老板。
  玫瑰被赎身。
  才子起初痴迷她率真的做派,艳丽的风情,惹人怜惜的身份,动不动为她作诗作文章;
  后头厌烦了她泼辣的举止,粗俗的谈吐,不够端庄的妖精皮囊以及遭人非议的身份,便转头另娶她人。
  留个玫瑰在深宅大院里,被婆婆,被七大姑八大姨,被乱七八糟的规矩为难得寸步难行。
  她像个下人被呼来唤去,不小心摔了台阶,肚子里无人知晓的三月大女儿没了,婆家居然完全没反应。
  “左右不是儿子。”小姑子说。
  “好歹是个女儿啊。”才子尚未为人父,倒有几分不舍。
  “不打紧,不打紧。”婆婆半眯着眼,掂量颗颗小佛珠说:“要生了个像她这样妖模妖样的女儿,扔还来不及。”
  “是这个理。”
  同样出身低微的弟妹,顺势恭维道:“我看是娘这几年吃斋念佛,感动了菩萨,菩萨保佑我们家少了个祸害呢。”
  “就你会说话。”
  女人们淡然说笑,才子的不舍逐渐消散,喃喃了声:“也好,免得我再遭人耻笑。”便扬长而去。
  玫瑰病好之后大闹了一场。
  能摔的摔,能伤的伤,一脚踹了人家的佛龛,指着吓破胆子的小老婆冷笑:“就你这装模作样恶心人的死老太婆,明面吃斋念佛做善事,翻过面来处处为难我,害我落胎还有脸说我咬。我呸,姑奶奶要是菩萨,嫌你还来不及,明个儿就降道雷把你给劈了!”
  她嘴巴狠,没过两天才子家还真被雷劈了。
  伤亡不大,人家找关系把她关进警察局,折磨大半个月,红姨才悠哉悠哉来捞人,逼着玫瑰签下新的一份苛刻卖身契。
  而百合。
  她是自个儿倾家荡产赎的身,过得了穷日子,挨得住妯娌嫌恶,前后剩下儿女一双。
  这样看来还不错。
  奈何世间对自以为的罪人作指责,通常要株连全家祸及九族。
  她的儿女生得不错,伶俐,小小年纪懂得分担家事,似乎不足以抵去‘生母做过歌女’的龌龊,更抹不掉‘身世不明’的肮脏猜测。
  他们自小没有玩伴,饱受非议,明明到了年岁,凑足了钱,却被学堂几次三番拒之门外。
  —— 因为其他家孩子的父母,不愿意接纳这样的一位‘同学’。
  百合素来能屈能伸,回头亲手做好糕点,精心包装,家家上门拜访孩子们的父母,希望得到他们的包容。
  不知其中发生了什么。
  坊间流传的是,其中有个被她‘抢’过心上人的富家太太,仇敌见面分外眼红,当是恶语相向,字字诛心。
  “我做过什么是我的事。”百合问:“你要怎样才不为难我的孩子?”
  “你去死。”
  富家太太轻飘飘地丢下这话:“不想害小孩遭殃,你死了不就好了?说不定我们还觉得小孩可怜,摊上你这个丢人的妈。”
  百合什么话不说。
  默不作声地回到家,打扫院落,洗衣晾被,哄孩子们出去玩。
  当天下午就死了,自杀。
  血流了大片大片,玫瑰去的时候她还有气儿,血淋淋地握住她,只说了三个字:“我真悔——”
  悔什么?
  爱,成婚,生子,自杀?
  她悔得什么,终是不得而知。
  沈音之更猜不到。
  玫瑰百合搬走了,隔壁住进别的人,她全是道听途说的。
  直到年满十四岁,为了登台做准备。她得以走出小房间,完事儿逛了逛阳光明媚的百乐门,在偏角处不期然地看到一个女人。
  细瘦如柳条的身子依着窗扉,灰色的卷发如藤蔓般蜿蜒而下。
  她有些老了,眼睛,皮肤留下点儿松弛的痕迹,遮不住骨子里的风情万种。
  “现在什么季节了?”
  她双目寡淡无光,没有归处,过会儿叹气:“还是冬天啊,看来春天不会来了。”
  那时沈音之就站在走廊边。
  转头便是雅致春风卷花瓣,漫天纷飞,柔情万物的景色,那人视若无睹。
  她就是玫瑰。
  死在几年后的夏天里,没有瞎,死前依旧在说:“我盼着春天呢,春天怎么就不来了?”
  没人在意她的疯言疯语,除了沈音之。
  她晓得是什么摧毁了她。
  ——爱。
  *
  问题来了。
  # 人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爱?
  # 突然被爱怎么办,有没有一键屏蔽的功能?
  # 怎样帮助我的商业伙伴摆脱爱情,脱离苦海,以此长久保证公平,公正,稳定的合作关系?
  以及:说不定不是爱,搞不好弄错了,怎么解开这个误会?
  沈音之起劲儿运转着大脑苦苦思索,但思维被某人打断。
  原因无他——
  他亲她!
  又亲她!!
  头顶烟花看着看着,突然就低头亲她,好像根本没有原因,没有声音,这不亲得稀里糊涂莫名其妙嘛!
  像猫肉垫似的软绵绵,在脸边玩游戏似的,来来去去亲个没完,非常痒。
  “你看烟花,别亲我。”
  她忍不住一手推开,脱口而出:“我想事儿呢。”
  “想什么?”沈琛冷不防捉住她的手,又亲了亲指尖,“在想怎么跑?”
  “……”
  我不是,我没有,你看你被爱情搞得——
  多疑!
  沈音之投来复杂且嫌弃的眼神,沈琛落着眼,视而不见。
  下巴靠在她肩上,指腹沿掌心脉络细细摩挲,玩味道:“光你自己跑不了。”
  “就像当初沈晶晶放你走,但我知道,以你的能耐躲不了这么久,肯定还有人接应,给你出主意。”
  “会是谁呢?”
  他侧目过来,语速折磨人的慢:“苏井里,还是,林朝雾?
  ?!
  这是要找他们秋后算账的意思么?
  还是现在就下手免得她故技重施?
  “不是他们。”她死鸭子嘴硬,“那时候我都不知道二狗子在哪里。而且林朝雾是我新认识的朋友,你讲她干什么?”
  沈琛不眨眼地看着她,那眼神过分的深,过分的静。
  沈音之又生出那种感觉,在他面前好像一张薄又透的白纸,很容易被看透,更容易被撕碎。
  “看来是林朝雾。”
  不知道他怎么得出的结论,心跳不禁漏掉两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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