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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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洛惩罚贪污向来严厉,一尺仗一百,一匹加一等,十五匹则绞,他这些银钱,足以死上几百次了。
  见他已经全然颓废在地,他又将视线移到了兵部侍郎身上,同兵部侍郎背脊一凉一样,所有人都有一种感觉,要开始了。
  裴寓衡放下手里的杯子,大家浑身一抖,“王侍郎,你之前说自己全然不知情,不知博州屠杀百姓一事,否认自己陷害裴监察御史,但证据表明,是你主导要陷害裴监察御史,你与他无仇无怨为何如此做,你话语间,前后矛盾,可有解释?”
  王侍郎不能将博州造反一事吐露出来,他们这些人,至今还以为女帝不知情,那份从二郎身体里取出的证据,就是陷害裴父的证据,脑子一转,脱口而出,“是因为裴监察御史查到了我身上,我害怕他弹劾我,才出此下策!”
  “不知,裴监察御史查到了什么?”
  “查,到了,查,查……”
  “你的意思是,裴监察御史发现你的罪证,没有上交专门负责弹劾百官的御史中丞?反而要越级弹劾你?”
  他刚说完,在一旁的御史台官员开口了,“裴少卿此言差矣,我御史台规矩森严,越级之事,万不会做出,监察御史若真查出了官员的错处,定是要上秉的。”
  不给兵部侍郎思考反驳的话,裴寓衡道:“裴监察御史当年回了长安,连御史中丞都没有禀告,就直接被污蔑入狱,恐怕王侍郎不是得知的他要弹劾你,而是得知了博州官兵屠村一事,先下手为强。”
  兵部侍郎现在是革职查办期间,但他背后有博州的中山王,底气也是足的很,这种时候,他还能梗着脖子问裴寓衡要证据,“裴少卿可不能凭自己猜测,胡乱给我定罪。”
  裴寓衡看着他,看着看着就笑了一声出来,三司会审这般庄严肃穆之地,他的笑声充满了诡异之感。
  “这是自然,证据不充足,如何能召开三司会审。”
  他一招手,小孙主簿立刻将证据呈了上去,刑部和御史台还不待伸手,女帝就要了过去,
  涉及军事,怎能掉以轻心。
  那边裴寓衡已经开口了,“经我大理寺彻查,王侍郎你与博州往来密切,这里有充足的证据显示,几年间,你都是比陛下还要事先知悉博州军事,无论三年前你为博州将士提请军功,还是一年前献策博州,采取咸满州安抚军属的方式。”
  “我并非猜测,而是事实如此,我们大理寺的官员,找到了你与博州的往来信件。”
  他从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的手下们给了他强有力的支持,“一共找到十封信件,其中包含军功一事,从时间上看,要比裴监察御史到达长安时早,更比博州战报早,王侍郎你说自己不知情乃是在说谎!”
  比战报还早,他这话已经不是诛心了,而是把军部侍郎架在火上烤。
  女帝一把将证据扔给御史台,那来自帝王的威压彻底击碎了军部侍郎的优越心,“大理寺搜查的证据,尔等瞧瞧,给我个章程!”
  刑部和御史台赶忙翻看证据,三司会审他们两人当然也要提出意见。
  大理寺的证据找的齐全,从人证到书证据,甚至还有和博州的往来信件,他们就算有心相帮都无力反驳,更有女帝虎视眈眈,哪里敢徇私枉法。
  “我御史台认为此案十分清楚明了,正如裴少卿所调查的那般,裴监察御史是因查出博州屠村一事,方才被陷害贪污谋逆。”
  “刑部赞同,理应按照《大洛疏议》进行责罚,陷害之人罪加一等。”
  “善!”女帝转而看向裴寓衡,“裴卿认为如何?”
  裴寓衡一字一句道:“我大理寺持相同意见,裴监察御史乃是遭陷害无疑。”
  三司会审的最终结果,裴监察御史遭人陷害。
  “宫内舍人!”
  女帝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叫宮燕儿进来,三司会审,她是不准出现在堂上的,但女帝出行带着平日拟诏书的宮燕儿,本身就是一种讯息。
  “传我之令。”
  高公公扬声喊道:“传我之令!”
  堂上堂外,所有人包括在外守着的金吾卫和羽林卫全都跪了下去,女帝站起身,站在大洛这片土地上,充满威严的目光将场上每一个人都扫视了一遍。
  “三年前,裴监察御史因调查博州官兵屠村一案,遭人陷害贪污谋反,证据确凿,现为其平反为无罪!”
  高公公板着脸高声复道:“三年前,裴监察御史因调查博州官兵屠村一案,遭人陷害贪污谋反,证据确凿,现为其平反为无罪!”
  回声响彻不绝,大理寺上空充斥着“平反为无罪”的声音。
  女帝继而道:“陷害之人,其心可诛,三年前举报裴监察御史贪污谋逆之裴家,判抄家,所有财产尽数归还裴监察御史之子,其家主贪污受贿,残害手足,判秋后绞刑,其亲眷子女判流放苦寒边境之地三十年,于三代之内不得参加科考!
  兵部侍郎与博州官兵串通一气,知晓屠村而不上报,反为其遮掩,更有栽赃陷害之举,判其秋后处斩,以儆效尤!
  博州所有官兵连降两级,判其永世不得出博州,不得回归家乡!
  惨遭屠村的仅剩村民为其恢复户籍,牵入咸满州,由大洛进行补偿。
  现将博州官民屠杀村民、裴监察御史遭人诬陷一案,昭告天下!”
  磅礴恢弘的声音如乐曲响彻在众人耳畔。
  昭告天下!
  不是三司会审简简单单判个案子平反而已,而是昭告天下。
  让天下所有人都知晓,博州官兵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两千条人命,他们说屠就屠!
  让天下所有人都知晓,裴父他为了这个案子付出了多少辛苦,博州被屠杀的村民,是被人惦记着的!有人为他们辛劳奔走!他们没有被抛弃也没有被放弃!
  新鲜出炉的诏书被高公公拿在手中。
  他看着裴寓衡,轻声道:“裴少卿,接旨吧?”
  裴寓衡抬起头,眼眶都是红的,他双手向上翻过,圣旨被小心地放在他的手心,高公公小声提点:“裴少卿,该宣布三司会审结束了。”
  他缓缓收拢手指,将诏书握在手中,哑着嗓子道:“多谢公公。”
  在女帝的一句平身中,他走到刑部和御史台官员身旁。
  紫色官服熠熠生辉,迎着照射进来的阳光,他郑重宣布:“三司会审结束,裴监察御史贪污谋逆实属遭人陷害一案就此结案!”
  被金吾卫拉下去马上就要面临死亡的裴之行和王侍郎奋力挣扎,远远还能听见裴之行的嘶吼声:“裴寓衡,我可是你……唔,唔唔唔……”
  是什么?
  是仇人!
  大仇得报,他就静静站在大理寺门前,面对着现在空空如也的大理寺,仿若刚才满院子羽林卫都是错觉。
  大理寺的官员们没有一个敢凑上前去说话。
  你捅我,我捅你,最后挤挤攘攘,全都去了。
  “裴少卿,你莫要再伤心了。”
  “恭喜翻案。”
  “说什么呢!呸呸,裴少卿,你别他瞎说,他这人不会说话!”
  裴寓衡的视线落在平日里这些有些怕他的同僚们身上,突的笑了起来,将他们惊得齐齐后退三步,才弯腰行礼道:“裴某,多谢诸君帮忙。”
  “使不得,使不得,裴少卿折煞我们了,为人平反冤屈,本就是职责所在。”
  “就是就是,哎?裴少卿,你看你身后。”
  裴寓衡似有所感地转过头,宣玥宁今日盛装打扮,穿着象征着亭主的紫色衣裙,就站在大理寺的门外平静的看着他。
  已是不知来了多久,又看了多久。
  两人一个站在门内,一个站在门外,遥遥相对。
  披帛被风吹起,遮起她的那张美丽的脸,待其落下,她方对他道:“夫君,我们回家。”
  裴寓衡已经消退的发红眼眶,又再次红了起来。
  他迈出门槛向她走去,像是讨糖吃的稚童一般,炫耀手中的诏书,“夫人,我为父亲平反了,你看这是诏书。”
  宣玥宁小心地接过诏书,不出意外感受到了他强撑着的那口气要散了,递过来的手,都是颤抖的。
  她赶紧将他扶上停在一旁的马车,温声细语道:“嗯,我知晓了,陛下在各处都张贴了这份诏书,夫君,你辛苦了。”
  进了马车,没有外人,他躺在她为他特意备下的柔软皮毛上,脸露疲惫,“夫人,我累了。”
  “我知道,我知道。”
  她忙着喂他吃药,憋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将他的头放在自己腿上,轻轻为他揉着额头,“睡一会儿吧,睡醒我们就回家了。”
  他轻轻摇头,“我们还得去趟裴家。”
  果然,他说完没多久,左金吾卫将军,就找到了他们的马车,将他们带去了裴之行的府外。
  裴之行被判绞刑,他们一家亲眷被判流放,诏书一出,金吾卫就将裴家围了个水泄不通,速度之快,根本没给他们反应时间。
  现下裴家里人声鼎沸,有人嚷嚷着自己不过是裴之行的小妾,不应该跟着去流放。
  有人嚎啕大哭,还有甚者听说要被流放当场就要抹脖自尽。
  也有人拦着金吾卫不让他们拿裴府东西,没有银钱上下打点,他们怎么能熬的过流放之路,只怕路上就要死了。
  金吾卫奉旨行事,哪里惯得他们,当下一抽刀,凡阻拦者,照坎不误。
  宣玥宁扶着裴寓衡下马车,还为他披上披风,两人站在裴家门口,看见他们慌乱的样子,仿佛瞧见了在长安城被抄家的他们。
  不过当时他们有宣夫人,她当机立断同裴父和离,而后遣散奴仆,护着他们几个小的,再看现在的裴家。
  她嗤笑一声,之前是他们目露贪婪的盯着裴家家财,现在不属于他们的东西终将要离她们远去。
  一箱又一箱的金银珠宝、古书古玩被抬出来,激起层层尘土。
  裴夫人穿耳的尖叫声响起:“那是我们家的钱啊!”
  左金吾卫将军揉揉耳朵,而后指着地上那些箱子同他们二人道:“待登记造册之后,这些东西,你们便能全部领回家。”
  宣玥宁仰头看裴寓衡,一副听从他的模样。
  他红唇弯起,为他们两人的心有灵犀开心,问她:“当真舍得?这些东西够你数个一天一夜。”
  她小小的白了他一眼,特别认真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谁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不义之财,脏了的东西,我不屑要,再说了,想要钱,我不会赚吗?你还觉得我养不你是怎么的?”
  左金吾卫将军皱起眉头看向他们二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怎么一个女的说要养她夫君?
  看裴寓衡那副受用的模样,他又怀疑起自己的眼睛瞎了。
  裴寓衡握住她的手,低声同她道:“夫人说的是,日后就要靠夫人继续养我了。”
  宣玥宁用只有两个能听见的声音哼了一声,宛若撒娇。
  裴寓衡这才看向已经有些怀疑人生的左金吾卫将军,“将军,这些东西我们不要,都上交国库。”
  被裴之行一家碰过的东西,他们不稀罕!
  左金吾卫将军:“……”
  听到他说话的记账人,手一哆嗦,一笔划过去,整页废了,又得重新记一遍,目光灼灼看向说话的裴寓衡。
  “将军,”裴寓衡对身边人的目光视而不见,“既然记录这页毁了,便重新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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