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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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瞻不耐烦地说:“都喂给她吃。”
  江太傅摇头:“她不过起安神之用,免得殿下夜不能寐终至枯乏。邪功之损,还是要靠殿下您自己服药下针……”
  “老头儿。”卫瞻上半身前倾,拍了拍江太傅的头,“你这么啰嗦,要不是我老师,早被砸了脑壳儿。”
  江太傅既不气,也不意外,慈笑着说:“能做殿下的老师,是文隆之幸。”
  卫瞻默了默,将江太傅被他拍歪的玉冠重新摆正,然后懒洋洋地向后靠进椅背里,伸出手要来霍小将军连夜带来的密信,认真地重新看了一遍。
  霍小将军霍佑安是骁勇大将军霍平疆的独子,随他父亲自幼长在军营中,虽然他的战功和能力远不及他那战神一样的父亲,可也是不可多得的少年英豪。这次前来送信是秘密行事,昨夜亲手交了信,立刻离开,没有暂留。就连周家人都不知道霍佑安昨夜来过。
  北衍曾遭灭国之难。国破民亡,为奴十载,才迎来卫瞻父皇永铭帝的复仇之役,披荆斩棘,收复河山,再建北衍王朝。卫瞻的父皇当年并非亡国之君,只是皇室宗亲,北衍亡国之后,他联合宗室其他子弟,凭借过人的武艺和才能招兵买马。霍平疆彼时还只是个火头军,永铭帝慧眼识珠,连连提拔一身蛮力的霍平疆,甚至亲自点拨他武艺。后来,永铭帝和霍平疆一刀一戟斩遍西蛮贼子,杀出一条血路,终辟河山。
  即使已经过去了近二十载,亡国之痛北衍子民未曾敢忘。民间曾有一首广为流传的民谣,大意是若有土匪打家劫舍,邻人会忌惮惹火烧身视而不见。然而倘若是西蛮人出现,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幼齿童子也会不要命地冲上去。
  这也正是北衍极其重武轻文的原因。虽然朝廷已经尽力提高文人地位,可收效甚微。这种状况恐怕还要持续些年头。
  宫中,永铭帝手握书卷,听着暗卫的禀告。
  “大殿下如今因为暴雪停在西泽,从得到的消息看,的确有民间的杀手埋伏在大殿下前往西荒的路上。”
  永铭帝翻了一页书。
  西厂督主等了等,才问:“陛下,可需派西厂的人暗中保护大殿下?”
  “不用。他要是连那些民间的杀手都应付不了,死在外面也没什么可惜的!”永铭帝说道。他左臂一阵酸痛,气得把手中书卷扔到长案上。
  他偏过头看向自己的左侧胳膊,骂了句:“逆子!”
  想了想,他又骂了句:“畜生!”
  ——他的左胳膊,差点被卫瞻活生生撕下来。
  永铭帝口中的畜生,正一边黑着脸由江太傅施针,一边等着霍澜音过来。
  霍澜音正在房中专心描画地图,得知小豆子过来请她。她放下笔,望了一眼外面满天的晚霞。时辰还早,居然这么早喊她过去。
  她收了笔墨,简单收拾了一下出门。刚刚迈出门槛,脚步忽然停下了。
  “怎么了?”姚妈妈问。
  “落了东西。”霍澜音转身回屋,将放在盒子里的匕首带上。
  拐过月门,霍澜音迎面撞见府里的大姑娘周静兰。打了个照面,两方都愣了一下。周静兰是赵氏的女儿。出嫁没多久夫君意外去世,周家没让她留在夫家守着,让她重新归家。
  而故意调换霍澜音与周荷珠的人正是赵氏。
  当年战乱,北衍男丁无不上战场,周玉清也是其中之一。家乡被灭,大火屠城,百姓没有生还。
  战后,周玉清多方打听,得知妻儿死在那场大火屠城中,五年后再娶了宋氏。可宋氏怀孕没多久,周玉清才得知当年屠城时,赵氏带着儿子和女儿事先逃走,逃过了一劫。
  周玉清上表朝廷效仿古人的平妻之制。在这个年代消息闭塞,战乱让百姓流离失所四散逃离,多少人与家人走散,一辈子再不得见。倘若多年后久别重逢不知是多么幸运。如今北衍,像周玉清家中这般的平妻并非个例。若真因乱战分离多年后再相聚男人又已经再娶,只要两方同意,特允平妻之行。
  可一个家两个女主人总是要起争斗。这十几年,赵氏和宋氏一直不和,勾心斗角。霍澜音与周静兰自然也是不和的。
  “这是去哪儿呢?哦,我知道了。又是过去伺候人的。”周静兰掩唇讥笑,“瞧瞧,像不像花楼里等着翻牌子的女人?”
  霍澜音平静开口:“大姑娘这是要给你的母亲送饭去吗?”
  赵氏做的事情接揭穿后,被周玉清关在房中,不允她踏出房门半步。也不准她身边的下人去伺候。不过周静兰这个亲女儿一日三餐去送饭倒是被允许的。
  周静兰冷笑:“看来你很关心我的母亲。哦,也是。正是我母亲把你和荷珠交换,才让你当了十六年的千金大小姐,被人伺候了十六年,享了十六年的福气。你自然得感谢我母亲。”
  “那就烦请大姑娘代我向你的母亲道谢了。”霍澜音平静地说。
  周静兰收了讥笑的表情,上下打量着霍澜音。半晌,她叹了口气,说:“我从小就喜欢和你争和你抢和你比。没想到到头来,你只不过是个乳娘的孩子。我倒是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真是又没劲又可笑。”
  周静兰瞧着霍澜音毫不动怒的样子,觉得很没趣,转身回自己的院子。她甚至觉得过去这些年的争斗都变得特别可笑起来。
  “音音?”姚妈妈担忧地拉住霍澜音的手腕。
  霍澜音反而安慰似地拍了拍姚妈妈的手背,说:“我和她从小就吵,早就不会因为她说的话生气难过了。”
  霍澜音含笑往前走。
  心里还有后半句话没有说。
  ——她不会因为不在意的人而难过,可她在意的人却能轻易将她伤得体无完肤。
  霍澜音赶到望霄院时,卫瞻的施针还没有结束。虽然知道姚妈妈不会听她的话,还是劝她先回去,不要在外面等着她,然后才踏进那间昏暗的屋子。
  林嬷嬷手心托着烛碗,像第一次带霍澜音进来时那般,引着她在床沿坐下,说道:“殿下在施针,夫人稍待片刻。眼下这个时辰夫人应当还没有用过晚膳,床头小几上放着小食和茶水。夫人若是饿了,拿一些来吃。”
  林嬷嬷将盛着半截蜡烛的烛碗放在床头小几上,说:“这蜡烛给夫人留下了。只是殿下不喜光。之后殿下进来时,请夫人熄了烛火。”
  “多谢林嬷嬷。”
  林嬷嬷颔首,退了出去。
  霍澜音偏过头,目光落在床头小几上的蜡烛摇曳的火光。帐内暖融融的,她从外面的风雪中走进来,瞬间被屋子里的暖意席卷。昨夜心惊胆战,一夜未眠,今日只在中午补眠了一刻钟又被宋氏喊去。后来回了住处,困得头疼,可再也没法睡着。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她望着昏暗的房中唯一摇曳的细小烛火。慢慢的,她的眼睑垂下去,挺直的脊背也逐渐软下去,歪倒在床侧,睡着了。
  卫瞻施针之后,又带着奚海生离开周府一趟。回来时,看见姚妈妈抱着一件棉衣等在枯柳下,他让奚海生去让姚妈妈回去。姚妈妈望了一眼房门的方向,答应下来,转身离开。
  卫瞻继续往前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脚步,转身望向院门的方向。
  奚海生自然觉察到姚妈妈并没有走,躲在院门外。他问:“要不要赶她走?”
  卫瞻想了一下,问:“她昨天晚上也一直守在那里?”
  “是。”
  “守什么?守尸吗?”卫瞻冷笑一声。
  奚海生没敢接话。
  “算了。”卫瞻摆了摆手,“随她的便。”
  卫瞻大步迈上台阶推开房门。寒风随他一起进屋,床头小几上的火苗轻易被吹灭,屋子里唯一的光熄灭,漆黑一片。
  卫瞻朝床榻走去,目光始终盯着歪在床边的霍澜音。他停在床榻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霍澜音,冷梆梆地问:“谁让你先睡着的?”
  “母亲……”睡梦中的霍澜音轻声呢喃,细软的声音里带着丝委屈。
  卫瞻鄙夷万分,他在床前蹲下来。
  “多大的人了睡觉还喊娘,你怎么不喊着要吃奶。”说着,他随意用手指戳了戳霍澜音的唇。
  霍澜音轻“唔”了一声,张开了嘴含上卫瞻的指尖。
  卫瞻沉默了半晌,刚要收回自己的手,忽又改了主意。他轻轻转动手指,且向里钻了钻,用指腹轻轻蹭了蹭她湿软的舌尖。
  睡梦中的霍澜音轻哼了一声,不舒服地随手一推。卫瞻收手,屈膝蹲着的他一个不小心跌坐在地。
  卫瞻顿时黑了脸,阴森森地盯着床榻上的霍澜音。
  “艹。”
  第8章
  卫瞻手掌撑着地面刚要起身,视线落在霍澜音的脚上。她坐在床沿歪了身子就睡着了,纤细的腿垂在床下。裙料遮不住裙下双腿纤细的轮廓。
  卫瞻索性换了个更舒服地坐姿,坐在地面。他视线下移,落在霍澜音的脚上。她右脚踩在地面,另一只左脚却因为转身微微抬高,悬空着,脚尖向下垂着。
  屋子里光线太暗,看不清她这双绣花鞋的颜色,只隐约瞧见上面绣着什么东西。
  马?狗?兔子?
  都不太像。
  卫瞻顺手将她左脚上的鞋子脱下来,凑近了细瞧。
  原来绣花鞋的侧面绣的东西是一只鹿。
  卫瞻再抬眼,目光落在霍澜音的左脚。松松垮垮的绫袜垂着,将落不落。卫瞻顺势轻轻一拽,把她的绫袜扯了下来,将她纤细的脚暴露在外。
  卫瞻盯着霍澜音的脚看了半晌,忽然伸手去捏了捏她的小脚趾。睡着的霍澜音鼻息间又发出清浅的哼音。
  卫瞻收回手放在鼻下闻了闻。
  咦,居然没有药臭味儿。
  卫瞻笑了。
  霍澜音昨夜没睡,困得很,又在卫瞻没回来前先睡着,于是睡得很沉。
  可是因为天还没黑就睡着了,所以下半夜便醒了过来。
  她醒来的时候皱着眉,很不舒服,感觉自己的姿势怪怪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蜷缩着躺在床上。
  “我怎么睡着了……”霍澜音仍旧不甚清醒,可是她扔记得这里不是她的住处,她是被卫瞻叫过来的。卫瞻呢?
  她想活动一下,却发现双脚好像被什么东西禁锢着。
  霍澜音一惊,余下的那点困倦也消失不见,彻底清醒过来。
  她转过头去,震惊地看见卫瞻屈膝躺在床里侧,抱着……抱着她的一双脚。
  霍澜音惊住了!
  她的裙裤被推到膝盖处,露出一节皙白纤细的小腿,脚踝之下被卫瞻抱在怀里,贴着他的面具……
  霍澜音“呀”的一声惊呼,下意识地往回缩腿。她的脚踝碰到卫瞻冰凉的面具,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抨击金属的响动。
  卫瞻喉间发出沉闷的声响,被吵醒了。
  “殿、殿下……”霍澜音颤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嗓子隐隐疼着。
  卫瞻暴躁了。毕竟他好不容易才睡着。
  霍澜音小心翼翼地往后挪。卫瞻顺手一抓,握住霍澜音的脚踝,将她拽回来。
  未免撞进卫瞻怀里,霍澜音下意识地伸手去挡,软软的手抵在卫瞻胸前,一双剪潋明眸带着丝畏惧地望着卫瞻。
  “你抖什么?”卫瞻问。
  霍澜音缓了缓,才小心翼翼开口:“将殿下吵醒,害怕殿下生气。”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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