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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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是因为小教堂里五彩斑斓的玻璃被阳光刺穿落下的光辉很漂亮;又或许是教堂里只有他和小葭两个人,而小葭身后的绑带一解开,散开的婚纱就坠了下去,露出完美单薄的背与圆润的肩头;又有可能是因为他太久没有触碰顾葭了,于是光是手指掌握在那雪白的背上时,他就感觉到了一阵眩晕……
  顾葭穿着半解的婚纱好不容易休息够了,想要好好的和白可行辩驳警告一番,自己和无忌之间的关系不理解的人不许胡说八道,但他却发现白可行好像因为剧烈运动血流了一地……
  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血?!
  顾葭的白色婚纱也全是星星点点的血花。
  “可行?”他声音微颤,干涩。
  白可行笑着说:“哎……我有点头晕。”
  这回改顾葭抱着白可行了。
  白可行像条癞皮狗一样直挺挺的倒在顾葭怀里,上半身压着顾葭的大裙子,黑色的西装扣子都崩开,露出里面背血水染得已经看不清原本颜色的衬衫。
  顾葭怀疑再任由白可行这样乱来,可能明年的今天就是白可行的忌日!
  “你真是……干嘛跑来这里?干嘛背我啊?我真是要被你气死!”顾葭双手颤抖的解开白可行衬衫,然后一眼就看见了穿透白可行胸口的木牌麻将,卡在白可行肉里的子弹……
  “我现在该怎么办?你还能走吗?你流了好多血啊。”顾葭几乎不敢看那个伤口,他不是经常遇见这种场面的人,甚至看见这么多的血会害怕,害怕得想吐。
  “我当然还能走,你让我……休息一下,小葭,你陪我睡一下,我们休息好了就继续走。”
  “你别睡啊!你傻子啊!”顾葭可不敢信白可行了,这人本身脑袋就不好使,留了这么多血,肯定已经傻了,“我背你吧,我背你出去。”
  顾葭如今没有选择,他对弟弟想要杀了白可行这件事将信将疑,而今白可行有像是要归天,他也就顾不得面子不面子了,他不能让白可行死!
  “别呀,小葭你细胳膊细腿的,我那么重,又没力气,就像是熟睡的人一样沉的很,你怎么背得动?等我睡一觉醒来就好了,小伤,我一点都不疼。”他一直很兴奋,用医学的话来说,是肾上腺素飙升,精神振奋,但身体扛不住,眼皮都累得快要睁不开。
  “真的?我怎么觉得你再骗我?”顾葭才不听白可行的,可他连推开白可行的力气都没有,这人真的死沉死沉啊!
  “你别睡好不好?你只要不睡,我什么都答应了。”顾葭慌不择言。
  白二爷说:“那感情好,我其实是故意带你来这里的,这个小教堂是我家资助英国传教士建的,马上就要完工了,我当时光看设计图就觉得小葭你会喜欢,本来是想要找个机会隆重的请你过来剪彩,过来参观,但相请不如偶遇,我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就带你来了,好看吗?”
  顾葭只希望白可行不要睡着,他一边用手按着白可行的伤口,弄得满手都是温热的鲜血,一边抬头,只见圆顶式的建筑上方是无数彩色玻璃拼成的花纹,四周每一面墙都有着四扇巨大的窗户,窗户则是用彩色玻璃拼了各种欧洲神话人物在上面。
  “右边那个光屁股的小孩,传教士告诉我说是丘比特,那是西方的爱神,他有一把弓箭,专门将两个人用一只箭射在一起,这样他们就相爱了。”
  “顾葭呀……如果我有什么愿望的话,我希望现在和你被那个小混蛋爱神射在一起,像糖葫芦一样串起来。”
  “小葭,他来了吗?他有没有把我们串起来?”
  顾葭听着白可行虚弱的声音,忽然觉得很难过,不知道是因为直到白可行喜欢自己喜欢到这么无可救药,还是因为自己曾经的挚友就要这样愚蠢的死去。
  “嗯,他来了。”顾葭声音温柔地说。
  “真的来了?”白可行眼前一片黑,他睁不开眼了,但却还是努力的扯着一个帅气的笑,“妈-的,他为什么来得这么晚?我感觉自己好像真的要死了。”
  “不晚的,你不会有事。”顾葭像是哄小孩子那样抱着白可行的脑袋。
  白可行听见顾葭有点哽咽,继续插科打诨道:“真的不晚吗?西方的爱神真的能管我们东方的人吗?如果是月老来就好了,更有保障一些。”
  “月老也来了,他把我们绑在一起了。”
  “真的?”
  顾葭在地上捡起了自己婚纱上已然被染成红色的绑带,帮白可行和自己系在手腕上:“真的。”
  “真粗。”
  “嗯,他挑最结实的那根给我们绑起来了,谁都剪不断,开心了吧?”
  有眼泪从轻阖的眼睛里不受控制地流出来,白二爷回答:“开心。”
  第172章 172
  当江入梦找到这两个人的时候, 入目的便是这样的画面:
  圣洁教堂的大理石地面上铺了一条血毯, 一对佳人相拥而坐其上, 一位是他寻找了许久的顾葭, 一位并不相熟。
  他的顾葭身着满是血花的婚纱,犹如浴血的白孔雀,尾巴散开,像是缀满了星星的银河暴露在一束束自上而下的光芒里。
  白孔雀有一双雾蒙蒙的眼, 瞳孔的花纹都仿佛是被上帝精心雕琢过后的杰作, 他怜悯而茫然的望着怀中人, 像是祭奠死去的爱人那样让江入梦像是看见了一副震撼人心的图画。
  他久久不能言语, 甚至在那一刻并不厌恶躺在顾葭怀里的人,他沉迷于这样血腥充满悲剧色彩的美丽,发现他的顾葭似乎不只是高高在上被人碰在手心里的时候才光彩夺目, 在这样的绝境里也拥有着十万分的魅力,能够让他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什么。
  可他的到来早早便引起了顾三少爷的注意!
  顾葭可是记得这个人的!这个人虽然只和他有过几次交流, 可每一回都装的和正经人一样,谁知道背地里却是让他栽了那么大一个跟头!
  他不知道江入梦折腾自己是想要做什么,或者是是江入梦和无忌之间有矛盾,他拿不下无忌就拿自己开刀。
  顾葭在那瞬间想了很多, 可不管如何,他都认为此刻还不是和江入梦撕破脸的最佳时机, 在顾葭的头脑里, 自己这边虽然发现了江入梦的不轨, 可江入梦那边有没有发现他自己的暴露这也是个疑问。
  顾葭姑且就假装自己还不知道江入梦的狼子野心,江入梦也没有发现自己暴露,那么现在这样的情况应当还是很好解决的,他心砰砰直跳,声音夹杂着因哽咽而无法消除的沙哑,像是无知无觉的小动物,求助于循着香味而来的肉食动物:“江老板!您怎么在这里?”不过不等江入梦回答,顾葭就连忙又道,“正好您来了,您能帮我把白可行送到医院去吗?他快要不行了……他是我朋友……”
  江入梦身上还残留着硝烟的味道,融入这样圣洁血腥的婚礼中来时,每一步都仿佛带有破坏的意味,他靠近顾葭,蹲下去,伸手捏起那顾葭和白可行手腕上缠着的红丝带,意味深长的看了顾葭一眼,没有多问,拍了拍手,让手下都进来后,说:“把这位白二爷送去医院,顾三少爷呢?有没有哪里受伤?”
  顾葭摇头,他虽然知道江入梦很危险,可当面见了这人,却还是生不出什么可怕的畏惧,不然顾葭绝对无法在这个人面前表现得如此平静,他不是个好的演员,连撒谎都不熟练,如今只是压抑着对江入梦为何要那样对待自己的疑问打量对方,发现江老板实在是个样貌出众的人物,只可惜声音如同公鸭嗓一样令人耳蜗生疼。
  “我是没有的,多谢你救他,我还要回去找我弟弟,就不多做打搅了,等找到无忌定然登门拜访道谢!”
  “是吗?”江入梦没有说话,但他的打手们却已然主动拦住了顾葭要离开的路。
  顾葭心里咯噔一下,立即就明白他和江入梦之间恐怕早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自己知道江入梦害自己身体出现异状,江入梦也清楚彼此之间没什么信任可言了,所以他恐怕是走不了了……
  “那是当然的,江老板难不成还害怕我顾葭不给你买礼物就去江公馆白吃一顿吗?”
  “哈哈哈!顾三少爷果然妙人,说话很是有趣味。”江入梦微微歪头,指了指外面,“这样吧,既然好不容易遇见了,不如就今日,咱们好好联络联络,也省得我老想着三少爷会不会食言。”
  顾葭背脊笔挺的站在那里,背后露出一片春光,前方还垫着两团绢帕,不伦不类,可气质上乘,身段一绝,再怪也怪得好看,他犹豫起来的时候,漂亮的手会紧紧拽着大裙子,让人轻易察觉他的紧张。
  “我怎会食言呢?既然江老板这样不信我,我就去你公馆好好白吃白喝一年,看你受不受得了好了。”顾葭害怕执意要走会激怒江入梦,因此干脆顺着这人的话说,好歹让江入梦送白可行去医院,不然他自己若是就这样走了,白可行在江入梦的手里,到底有没有送去就医他都不知道,到时候江入梦若是恼了,直接谎称将白可行送了医院,可实际上根本就没有管他,任由白可行死了可怎么办?!
  顾葭一时有了个拖油瓶,还不能甩开不管,说到底这位姓白的拖油瓶是因他而沦落至此,很值得顾葭可怜一番,顾葭纵然是对陆玉山无情无义说分手就分手,可对相处多年的白可行对顾葭来说却不一样了,白可行再傻再冲动,也是他和无忌童年时代最坚定的传话筒,是刻入他岁月里的人物,和他要好很多年,如今白可行就算脑子突然缺了根弦要和他谈朋友,顾葭也不会为此远离他。
  顾三少爷的朋友很多,从小玩到大的却就那么一个,所以被他强吻,顾葭都不怪他,只当他一时糊涂,弟弟要和白可行绝交,顾葭都从中做了很多工作想要恢复两人往日的情谊。
  这白家二爷就算全世界都说他是个混世魔王糊涂蛋,但在顾葭这里,白可行是个仗义的好人,是可以为了他得罪任何人都不害怕的笨蛋。
  他可以纵容着哄白可行自己和他皆为夫妻,也可以纵容白可行沉浸在这样永远不会有回应的感情里沉浮,前提是白可行不要死!
  ——更不要是无忌打死的!
  “我当然受的住呀,莫说住一年半载,就是长久的住下去也无妨,我江某人荣幸之至!”江入梦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出去。
  顾葭这一回毫不犹豫,一边将手放在江老板的手心上,一副要同江入梦做那食同案睡同寝的好朋友,一边说:“可我还是很担心无忌,不知道江老板能不能帮我去找一找他,找到后告诉他我在您这里做客呢?”
  江入梦想也不想的点头:“这是自然的呀。”
  ——放屁!
  顾葭心里头急死了,心道这人肯定不会告诉无忌自己在他这里,该死的,他害我爆粗口了!
  顾三少爷表面和江入梦相见恨晚,像是一进车内就要亲亲密密的抱一起痛哭一场,哭诉这些年来自己的相思之情,然而背地里,顾葭很是心不在焉,随着离开这个小教堂,要坐进那黑色轿车里时,顾葭都在心里默念要是谁能在这个时候蹦出来拯救自己于水火,就当场和谁拜把子!
  可惜上天难得没有眷顾顾三少爷,没人瞧见他过来救他,顾葭也就只能乖乖坐进江入梦的座驾里,思考着怎么会是这个人找到他和白可行呢?
  要知道顾葭都不清楚自己被白可行带到了哪里,这江入梦要么是早有预谋一路跟过来,要么是和白可行一伙的。
  可后者显然太过阴谋论,顾葭可无法想象白可行与江入梦狼狈为奸的画面,因此就只有江入梦早有预谋这一项可以选择了!
  但江入梦做了这些当真是为了让无忌为难吗?他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顾葭不懂,也不想懂,他看了看对面的白可行,因为江入梦过来的时候只有一辆车,因此白可行也同他们坐在一起,这一点顾葭其实很满意,能够在和‘未知’做博弈的时候身边有个无条件永远站在他这边的白二爷,从心理上来讲,顾葭安心了不少。
  “不用怕,从这里过去德国医院并不远,白二爷中的枪伤似乎也只是流血过多,而且现在已经不怎么流血了,死不了的。”江入梦见顾葭一直看着白可行,不由解释道。
  顾葭点了点头,刚要说些什么,就听江入梦又道:“对了,顾三少爷这身儿打扮可谓是新鲜呀,有什么典故吗?”
  顾葭现在可是没有脸皮保存了,只能硬着头皮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道,最后还补了一句:“我也想要找一套衣裳换下身上的婚纱,现在应当是不需要我再来拖延时间了,婚礼闹得满城风雨,估计也没有人会发现王燃的离开,此刻王燃也已经坐上了去往别处的火车,想要找她回来,一如登天。”
  “顾三少爷真是好心肠啊,和以前一样,一点儿也没有变。”
  “嗯?”顾葭捕捉到江入梦话中‘以前’二字,“江老板说话也有意思,什么叫做和‘以前一样’呢?莫非江老板以前就认得我?”
  “认得与不认得,这在顾三少爷心中,很重要?”江入梦缓慢地微笑道。
  “自然是重要了,若江老板从前是我顾某的恩人,我却忘了你,那我可得好好补偿江老板才行,不然那会让我良心不安的。”顾葭也笑。
  江入梦摇了摇头,原本放在自己膝盖上的手很自然的搭在了顾葭的手背上,那略微粗糙的手掌心一触摸到顾葭那柔软的皮肤时,便犹如摸上了一块儿上好的嫩豆腐,不能掐不能捏,只能轻轻放上面,感受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的快乐。
  顾葭再对朋友的接触没有防备,这位江入梦就差脱裤子了,他若是还没有意识到江入梦的心思,那真是不用活了。
  然而顾三少爷意识道是一回事,拒绝与否又是一回事。
  顾葭几乎是一瞬间就浑身细胞都被调动起来,天生利用自我优势来让自己处于不败地位的本能让他不拒绝江入梦趋于暧-昧的举动,反而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一样,说:“更何况现在这个世道,多乱呀,要是江老板没有来,我和可行还不知道如何是好呢,无论从前江老板是怎么与我认识的,现在都是我和可行的恩人了。”
  江入梦看顾三少爷诚诚恳恳地感激自己,一时还有点感慨这顾葭果真没有变化,还同以前那样天真。
  “是吗?”
  “是呀。”顾葭目光明亮。
  “那我接下来要说的要做的,恐怕很不合时宜了,真苦恼哇。”江入梦叹了口气,装模作样的拉着顾葭的手去放到自己的腿上,捏着人家的手指头,一根根的用指腹磨挲过那还隔着蕾丝手套的指甲。
  顾葭睫毛颤动了一下,随后看着自己那长手套一点点的被江入梦捏着食指指尖拽下,一面看着自己小臂暴露在这冷冽的空气里,一面说:“江老板都是我的恩人了,哪里还需要找合适的时间来同我说话呢?大可不必那样客气,直说便是。”
  “我害羞嘛。”江入梦一点儿也不像害羞的样子。
  “哦?难不成江老板是要找我借钱?”顾葭故意道。
  “借钱倒不是,是借另一样东西。哎,实在开不了口,可我魂牵梦绕很多年了,再不让我如愿,我都要疯了……”
  顾葭只是微笑,额头却已然有冷汗渗出,仿佛是清楚接下来江入梦要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或许你是不记得了,我也记不大清楚,但小时候三少爷曾当过我奶妈,喂我吃奶呢。”
  顾葭忍不住大惊,可语气还是温和的,苦笑道:“江老板你在胡诌些什么?”
  “我可没有胡诌,是实话,我总记得你抱着个奶娃娃的样子,记得你小时候也蛮苦的,但给我付了几文钱买包子……”
  “于是这些年我不管吃什么,都总是很饿,我思来想去,想自己到底是缺少什么,想着想着,面前就出现一个小包子,是救我命的包子……”
  “顾葭,你记得我吗?我小时候吃过你的乃。”
  顾葭完全没有印象,笑容都要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消失了:“我怎会记得呢,你都说了,我那时候和你一般小,你记得都已然很厉害,我可没有江老板那样好的记忆。”
  “没有也无妨,今日我们再创造一次美好回忆不就可以了?”江入梦笑容戛然而止,忽地声音被他压得极低,语气恶狠狠地道,“你这该死的乃子害我有了如今的怪癖,不给我治好你这辈子都留在我身边,别想跟着什么姓陆的、姓白的还是那个你的宝贝弟弟双宿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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