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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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么愤怒,又这么恨他们,他们的死却和你没关系……为什么?”谢茂问。
  白露沉默不语。
  “因为你是个白灵。”
  “除了禁锢和致幻,你天生就没有攻击手段。”
  “包括你驭使的婴灵,也都是不曾血食、没有害过任何人命的善鬼。”
  谢茂指了指地上的李吉,看都懒得看那么一个垃圾人渣,说:“杀了他,纯白染血,堕为血灵。从此以后,你就是被所有修者追杀争夺的对象,你知道一个血灵有多补吗?我那个时代的修士最喜欢炼血灵做大补丹,给人筑基、应劫都用得上……”
  白露狠狠瞪着他:“他自己掐死自己,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边李吉已经陷入了昏迷。
  昏迷中的人无法保持用力掐死自己的状态,他两只手都已经松开了。
  “你要么亲自吓死他,要么用术控制他的身体杀死他。”
  “让他自己掐死自己?不可能。”谢茂打破了她毫无经验的臆想。
  谢茂一直都在考虑一个问题。
  白露口口声声要替白豆蔻报仇。
  她认为白豆蔻为情痴傻,不认同白豆蔻对李吉的守护,这不奇怪。
  奇怪的是,为了替白豆蔻报仇,她不惜借谢茂的手,除掉了白豆蔻死后守着李吉的怨魂。她并不知道谢茂有摄魂花能够收摄鬼魂,大多数修者收拾鬼魂都是干脆利索地打散。所以,为了替白豆蔻报仇,她不惜牺牲了白豆蔻本身。
  为什么?除非,她替白豆蔻报仇,根本就不是为了白豆蔻,而是为了她自己。
  “你因白豆蔻之死感念而生,没替白豆蔻报仇之前,你都不能离开这个地方。”
  “李大红和杨守清遭受灵异事件之后,被送往了杭市,你没法儿跟着去,也没有布置幻境的机会,所以,你没能如愿替白豆蔻报仇。”
  “所以,你一定要杀了李吉。”
  “杀了他,你就能离开这里。离开白豆蔻带给你的困境,对吗?”
  根据未来世界记载的念灵产生的相关知识,谢茂做了一个合理的推断。
  白露往后退了一步。
  她是一只年轻的书灵,苏醒在白豆蔻被残杀之后。
  最开始,她为白豆蔻的死亡愤怒悲恸,她甚至痛恨自己,认为是自己害死了白豆蔻。然而,十多年过去了。她被困在同一个地方,听着四面八方数不清的祈愿,被花花世界中的繁华与虚荣倾倒——
  她仍旧很想替白豆蔻报仇。
  白豆蔻的死亡,是她觉醒的契机,是她一生的羁绊。
  可是,她更想离开这里。去更广袤的红尘俗世里,享受信徒们憧憬过的一切。华丽的庄园,价值连城的首饰,飞一样速度的豪车,女人们争奇斗艳的晚宴……
  不能替白豆蔻报仇,她就无法离开这里。
  “昨天你施展禁阵时,用了六个婴灵压阵。今天你用什么压阵?”谢茂突然问。
  白露是个新生的书灵。
  除了与生俱来的禁阵堪称一流,其他能力都很弱。
  她甚至对付不了守在李吉身边的怨鬼白豆蔻,必须借助谢茂的力量。
  在此之前,她只能役使不得血食的婴灵。婴灵被谢茂收摄之后,她不可能在短短一天之间,重新找到并拘役另外六个婴灵,或是拘役比婴灵更厉害的鬼魂。
  那么她哪儿来另外六个压阵的鬼魂?——除非,有人给她。
  在顶呱呱食品厂里装神弄鬼的一直都是两拨人。昨天谢茂就看出来了,白露和拘役米粉鬼魂的幕后之人,目的并不一致。白露是为了替白豆蔻报仇,拘役米粉鬼魂的背后之人是为了对付谢茂。
  很显然,现在这两拨原本不相干的人,经历昨天的挫败之后,选择联手了。
  白露作为念灵,有一个与生俱来的天赋禁阵,非常强悍。它不属于阴阳五行,其力量来自于独特的念力,能够将人禁锢在“书”中,自成世界。如今白露还很稚嫩,如果让她再修炼几千年,这个禁阵就不是小小的房间了,很可能会是真正的一个世界。
  而除了这个禁阵之外,她很弱鸡。弱得连白豆蔻的怨魂都对付不了。
  另外一拨想要对付谢茂的势力,无疑在拘魂方面非常强悍。白露施展禁阵没有鬼魂压阵,对方甚至不必和白露多谈条件,只要给她几个拘役住的鬼魂就行了。
  所以,白露才会这么反常着急地前来对付李吉。
  ——她原本完全可以等到谢茂除掉了白豆蔻,离开李吉之后,再慢慢地收拾李吉。
  谢茂一句话问得白露哑口无言。
  她不再伪装示好,也不在乎别的任何人,她的目的就是杀了李吉,解开苏醒时与生俱来的执念。
  只有替白豆蔻报了仇,她才能离开!
  这个看上去文静秀气的女孩儿手里突然多了一把菜刀,翻身就朝身边的李吉砍去。
  她蹲在地上,照着李吉的脑袋砍,锋利的菜刀凿入了李吉的颅骨,卡在里边拔不出来。
  她不得不用一只手死死压着李吉的脖子,另一只手用力,试图提起菜刀。这样拖泥带水毫不专业的动作,让现场变得一片狼藉血腥可怕。就像是生活片里,画面开始是一位主妇蹲在地上杀鸡宰鸭,镜头拉近一看,她面前却是一个成年人的人头,真实得让人毛骨悚然。
  衣飞石在战场上见惯了这样血肉横飞屎尿横流的狼狈,但是,他实在不想让皇帝也亲眼看着。
  “先生。”衣飞石躬身请示。臣要去收拾她,太不像样子了。
  谢茂拉着他坐下来,似乎怕他吓着了,捂住他的眼睛。
  衣飞石只觉得眼前一黑,眼皮上就感觉到熟悉的体温,下意识地放松了下来。
  就和人走近家所在的那条街,看见属于自己的床,整个人的精神就会下意识地放松一样,只要意识到捂住自己眼睛的人是谢茂,对自己做任何举动的人是谢茂,衣飞石也会自然而然地,生起一种安全放松的感觉。
  谢茂假装捂着他的眼睛,手指悄悄在他眼皮上抹了抹。
  当他松开捂着衣飞石双眼的手时,衣飞石才发现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白露疯狂砍杀的,原来是谢茂面前的茶几,菜刀狠狠砍进实木茶几近十公分,那确实不大好拔出来。茶壶里的水在巨震下淌了白露满手,让她以为是“李吉头上”流出的鲜血。
  真正的李吉就躺在谢茂的脚下,一只手还松松地掐着他自己的脖子,安静地昏迷中。
  ——在不知不觉间,谢茂也布置了一个幻阵,早就把李吉换了出来。
  白露费尽力气才把卡在茶几里的菜刀拔出来,带出几丝木屑。
  看在容舜眼里,那就是菜刀带了几块白森森的颅骨出来,恶心得不行。更恶心的是,白露满手鲜血,拿着菜刀都打滑,还疯狂地又往李吉头上砍了几刀,生生把脑浆子凿了出来……
  确认李吉彻底失去了呼吸,白露才停下自己砍杀的动作,喃喃说:“我替她报仇了。”
  “你就没觉得哪里不对吗?”谢茂问。
  “不就是堕为血灵吗?我因怨念而苏醒,生来就是为了替豆蔻报仇,从我苏醒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我会堕为血灵。这是我的宿命。”白露扔下手中菜刀,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点自暴自弃,“你这么有本事,你再用一次善姻缘和合阵?——没有我打开禁阵放你出去,圣人降临也踏不出这片无地之地!”
  “所以,你是在向我求饶?求我不要捉你?”谢茂问。
  白露脸色一窒。
  她确实是这个意思。方寸之间,她困住了谢茂,也同样困住了她自己。
  现在她的力量太弱,禁阵只能禁锢,不能生杀予夺,不能言出法随,在她自己的空间里,她也没什么特权。一旦谢茂打定主意要收拾她,她要么打开禁阵逃跑,要么被谢茂捉拿。甚至,她打开禁阵之后,也未必能逃过谢茂的追杀。
  “你立心魔誓言,不会追杀捕捉我,我就打开禁阵放你出去。否则,”白露看了衣飞石一眼,提醒谢茂他还带着心上人,“大家一起死在这里。我一个人,你们三个人,划不划算,你自己算。”
  谢茂笑了笑,说:“我可以不捉你。不过,你不觉得很热吗?”
  白露看着窗户上凝结的水汽,伸手摸了摸地板,触手发烫:“不……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你认识他吗?他答应你什么?给你鬼魂压阵,叫你把我困在医院里,还向你提过什么要求?”谢茂轻轻握住衣飞石的手,示意他宽心。
  衣飞石秒懂。皇帝又忽悠人了。
  谢茂观察着白露的表情。
  “他什么要求都没有向你提。你就把自己和我一起困在这里。”
  “昨天他就想杀了我。为了杀我,不惜折了一条龙。何况你只是区区一只灵?”
  白露已经彻底慌了,她焦躁地在地上踩来踩去,哪怕在禁阵之中,地板也已经变得温热。如果撤去了禁阵,这里变成什么样了?是不是已经化作了一片火海?
  她不可能永远在禁阵中待着。
  一旦现实世界中的医院被烧塌烧穿,禁阵中的她一样会葬身火海。
  她只是一只新生的书灵,还没有独自掌控一个脱离现实的真实世界的能力。
  谢茂口吻冷淡地砸下最后一根稻草:“还是,身为念灵,火烧不死你?”
  念灵有短途瞬移的能力,通常而言不会出什么意外。然而,一旦被禁锢,唯一害怕的就是火。
  一旦被火烧死,它们就彻底消失了,只能在漫长的岁月中等着信徒们重新祈愿凝结,届时再苏醒的灵,也是一只全新的灵,和死去的灵没有任何关系。
  求生的欲望如此强烈,白露咬牙转身,说:“我告诉你阵眼的位置。”
  “说。”谢茂毫不意外。
  白露根本控制不了她用来压阵的几个鬼魂,所以,想要提前破开禁阵,她也无能为力。她只能把阵眼所在的位置告诉谢茂,由谢茂去杀掉几只阵鬼。禁阵自然破除。
  白露在屋子里几个方向指了指,和昨夜一样,六个阵眼。
  她指到第五个阵眼时,突然看见了墙边的地暖开关。
  ——猩红的灯光一直亮着,代表着,地暖系统正在运行。
  “你骗我!”白露愤怒地回头。
  根本就没有什么纵火,也没有所谓的火海。窗户上的水汽,地上的温度,都是因为开了地暖!
  谢茂从沙发深处拿出遥控的地暖开关,上面显示设定温度35°,实际温度29°。
  他好像真的没注意到,还向白露解释说:“不小心坐到了。要不我现在关了?”
  白露气得要死,正要发飙,谢茂手里已多了一朵粉嘟嘟的摄魂花。
  衣飞石和容舜都不懂他这么做的意思,白露吓得脸色一片惨白,不住后退:“你……你不该……怨鬼就应该被打散,你怎么能……让鬼吃鬼……”
  淡淡的光辉一闪,摄魂花已恢复了青白色的玉石模样,浑身鲜血的白豆蔻倏地闪现。
  她第一个扑向衣柜,衣柜里是一个阵眼,压着的鬼正是李大红。
  他原本藏在虚无之中,白豆蔻与他同为鬼身,又知道准确的方位,一伸鬼爪就把他揪了出来——
  他浑身上下捆绑着长满了铁锈的锁链,身上压着一块巨大的铁轮,脸色发青,嘴角挂着血渍。白豆蔻的撕扯让他惨叫,更倒霉的是,衣飞石也在看。
  相比起白豆蔻的撕扯,衣飞石一双眼睛更似滚烫的炭火,烧得李大红浑身发焦。
  “李叔叔,厂长叔叔……”白豆蔻咬住他的鼻子,狠狠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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