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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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去烧了。”萧洌慢慢踱步至叶清溪的身边,冷冰冰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叶清溪手微微一顿,随后蓦地握紧,徒劳地将帕子藏到身后,对萧洌摇了摇头。
  萧洌忽然伸手去夺,仗着体力的优势轻易便从叶清溪手里将断成两截的发簪拿了回来,转头吩咐门口值守的内侍端来火盆。
  叶清溪忙抓住他的手腕,哀求地看着他:“皇上,不要这样,好不好?它都已经断了,就还给我吧。”
  萧洌扭头冷笑道:“既要断,便断个干净,如此惺惺作态,还当朕会上当不成?”
  “我不是……”
  萧洌冷哼一声,眼神往发簪上瞥了眼,像是看透了叶清溪的花招般盯着她冷然道:“先是拿出这东西,妄想勾起朕的回忆,再巧言令色,妄图令朕再被你的谎言所蛊惑。你当朕便是那么好骗?上回朕问你皇叔给了你什么好处,你不答,那便让朕猜猜。可是皇叔见朕随心所欲,像母后一样担心萧家天下因而不保,想找个能对朕有掣肘之用的人,比如你?他答应了你什么?虽说财帛动人心,但母后当初想必给了你不少好处,你必定看不上了吧?出宫住了这些日子,可是更想念宫里的锦衣玉食,想念曾被朕捧在手心的那些逍遥日子?”
  叶清溪说了几次不是,可萧洌气势压过了她,又接连不停地猜测着,她甚至没办法打断他。
  “你跟皇叔的约定条件,可是你重获朕的宠爱,‘看管’住朕,而皇叔助你登上后位?”萧洌一双眼睛似乎不带丝毫感情而又充满压迫地盯着叶清溪。
  “不是!”叶清溪终于斩钉截铁地应了一句。
  然而萧洌显然不信,他咧嘴一笑:“朕若再信你半句,便真的是蠢到无脸见人了。”
  这时候,内侍匆匆搬了个火盆过来。
  叶清溪还要拦他,匆匆道:“你若不信,可以问摄政王,我与他真的没有你说的约定!当初太后强逼我出宫,我不愿意但也无可奈何,如今摄政王找来,这是我唯一再见到你的机会,我对你真的是真……”
  萧洌并没有听叶清溪将话说完,他轻轻抬手,掌中的帕子包着那断成两截的发簪,便落入了火盆中,登时帕子燃烧,冒出黑烟,渐渐扭曲变形,那两截梨花木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萧洌盯着叶清溪此刻怔忡的神情,慢慢走近她,低下头轻声对她笑道:“朕可以告诉你,朕根本不在乎这萧家江山。若它在朕手中亡了,也别有一番趣味。”他顿了顿,笑容扩大,“再过些时日,母后会为朕选妃,不过,朕谁也不要,只要表妹。”
  第76章 些许进展
  叶清溪当然知道, 此刻萧洌口中的表妹,不是自己,从真正意义上来说,也不是徐媛,而是他心中那个真心实意爱护他,绝不会背叛他的“表妹”。
  叶清溪答应摄政王回宫接触萧洌,自然有私心, 她也不过是最普通的人, 怎么可能一点私心都不带?但她也算看得开, 若私心真达不成,她亦不会为此要死要活。首要目的是让萧洌的病能好转, 其次再考虑与他在一起的事。
  她深深地看着萧洌, 温言细语道:“只要你能真正放开心结, 怎样都好。我入宫来不为别的, 只想告诉你,起初骗你并非我所愿, 我是真心的。”
  她想让萧洌能再一次信任自己, 想跟他重新站到同一战线上,一起对抗太后。可如果竭尽全力后,他依然不信自己, 她也只能黯然离去了。但在这个过程中, 能让萧洌感受到哪怕一点她的真心, 能让他有那么一点好转, 她便满意了。
  萧洌沉沉地望着叶清溪许久, 忽而嘲讽道:“真心?”他似是想起了什么,手一抬指着不远处的火盆,冷笑道,“那就像你当初为蒙蔽朕而跳水取耳环时那般,从火中将发簪取回来啊?”
  叶清溪目光随着萧洌的视线而看了过去,如今那两截发簪还在火盆中若隐若现,即便抢救回来,也已成为了木炭吧,可以当炭笔用了。
  她心里叹息了一声,忽然朝那火盆走去。
  眼看着叶清溪快碰到火盆,甚至已经有了个下蹲的起始动作,萧洌突然脑中划过一个画面,随之而来的心悸登时侵占他的全身,他眼神一变,蓦地冲过去一把扯过叶清溪的手臂,满腔怒火在胸膛处徘徊,一句咆哮即将出口时却听一旁砰的一声,与此同时,叶清溪惊讶地抬起头怔怔看着他。
  萧洌快出口的话暂时咽了回去,他慢慢转头,便看到那火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翻倒,里头的木炭包括那两截如今早已经不成样子的梨花木发簪落了一地。
  一片寂静。
  叶清溪脑子一转就反应过来萧洌是为了什么拦自己,他怕自己被烫伤!可她当然不会傻到直接用手火中取栗,她当然是拿脚把火盆踹翻等发簪冷却下来啊!可萧洌拉住她时,她已经出了脚,到底是快了些……
  她面上浮现些许笑意,正想说话,便见萧洌像是陡然回神,面上神情一变再变,怒气冲冲地说:“朕改变主意了!无论你做什么,朕都不会信你的!”
  叶清溪嘴张了张,心里顿时涌上一阵懊丧,她果然动作太快了,否则此刻火盆没翻的话,萧洌也不可能知道她原来并不打算用手。可现在,他阻止了她,却在什么都没说之前发现了她原来只想踹翻火盆而不是如同他所想的用手拿,为了面子大概就必须嘴硬到底了。
  自从重新回宫以来,叶清溪还没有这么高兴过,那一丝丝承载着欣喜的细流一点点在她周身游荡,让她仿佛压力都去了些。
  即便萧洌口中并不愿意服软,但他的举动已经说明了一切,虽然提出了苛刻的要求,然而他还是拦着她不想让她伤害自己!
  叶清溪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明白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因此如今才几天便有了这样的进展,她心里满意极了。
  唯一担心的,便只是在有更多进展之前,太后会介入。之前她很小心翼翼,但今日这阵仗有些大,太后十有**会知道。
  萧洌觉得此刻叶清溪的笑容很是碍眼,突然斥道:“不许笑!”
  叶清溪也不跟他对着来,收起了嘴角的笑,只是眉眼依然带着点点笑意,比单纯的弯唇浅笑还让人心中泛暖。
  萧洌望着叶清溪许久,心中起伏不定,似有两个人在他脑子里激烈地争执纠缠,他身子微抖,下意识地想起了自己寝宫床头板上的浮云花纹,那种快让他脑子炸掉的争吵声终于弱了下去。
  他沉声冷漠道:“还有朕当初瞎了眼送你的珍珠耳环,一并还给朕。”
  他摊开手,大有她不交出来便不罢休的架势。
  叶清溪蓦地后退了一步,摇头道:“我没带身上。”她默默补充了一句,带了也不给。
  她的视线瞥向如今已看不出原来模样的发簪,心里到底还是有些难受的。若将来她注定没法成功,那便是她仅能留下的纪念物了。以后老了还能跟人说,她年轻时也是风华绝代了不起的人物,曾经迷得皇上神魂颠倒,当真是倾国倾城。
  但她并不后悔今日带发簪进宫,因为她由此看到了一丝希望。
  “那好,明日带来还给朕!”萧洌道,但转瞬他又沉下脸色,“你不许再进宫,让皇叔交给朕便好!”
  叶清溪看了眼火盆,似有些落寞地笑了笑:“今日这事,想必定会传到太后耳中去,明日我便是想入宫也不行了。”
  萧洌知道,至少这句话是真的。他母后这几日说是偶感风寒没来,但他自然知道母后是因他而烦恼,大概是想着眼不见为净吧。他想,这样也好,至少母后不用亲眼见着他如何将这朝堂弄得风声鹤唳。
  “那正合朕的心意。”萧洌似嘲讽似畅快地说道。
  叶清溪却摇了摇头:“但我还会来的。”她顿了顿又道,“不带耳环,我藏得太好,如今暂时找不到了。”
  她随口说着理由,反正也不指望萧洌相信。
  萧洌没再纠缠耳环的事,只冷下脸道:“朕会下令,明日你进不了宫。”
  说完他转身,拂袖离去。
  叶清溪心里长叹一声,看来她又得过个几日再来了。
  她慢慢走到火盆那些翻倒出来的银丝炭旁,蹲下轻轻地伸手靠近那两截发簪残骸,察觉到难以抵抗的热量,她只得缩回手,想了想又以手为扇,轻轻摆动着,希望它们能尽快降温。
  萧洌进门前不知怎么的突然停顿了下,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只见叶清溪安静地蹲在那两截梨花木前,因为姿势的缘故,看起来瘦弱无助,他瞳孔一缩,推门的手僵了僵,最终还是咬着牙进了暖阁。
  他放过她已是极大的恩惠,怎么能再被她所欺骗?
  叶清溪等发簪终于降了温,便拿衣袖将这两截梨花木包好,等摄政王出来后,随他一同离宫。当摄政王略有些担忧地问起今日情形如何时,叶清溪回道:“有了些许进展……但太后怕是很快会知道了。”
  摄政王道:“不必担心,今日值守之人,本王已经打点过了。”
  叶清溪略微有些诧异地看着摄政王,他的反应倒是真快。不过,以他这样的缜密心思去取信他人,若真有别的想法的话,要当皇帝大概不会特别难?但他真有那心思的话,就没必要让她出面帮助萧洌了,任由萧洌这样放纵自毁下去,曾经口中说过为了萧家江山的太后,说不定也会支持换摄政王登位,毕竟对太后来说,不是皇帝的萧洌,其行为更好掌控些,不至于自毁得太彻底。
  众多想法不过一闪而过,叶清溪点点头,并未多语。其他人的心思她管不了,至少目前所做之事对萧洌有好处,那便够了。
  因为萧洌的话,叶清溪想了想还是决定过几日再入宫。她跟摄政王说了想法,并决定回去看看薛齐他们。摄政王没有阻拦,他看得出来她是个颇有主见的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叶清溪没让摄政王的人送,离开皇宫后没多远就下马车自己走回了新搬的小院子。
  院子门没有关,叶清溪一进去便看到薛齐坐在从旧院子搬过来的秋千椅上,腰后垫着靠垫,身子随着椅子的前后摆动而微微摇晃,他手上捧着一本书,正如痴如醉地看着,并没有发现有人进来了。
  叶清溪看到他这模样稍稍有些欣慰,才十五六岁的少年,怎么能整日那么颓废呢?人若没有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区别!她就喜欢看到他这种上进的模样。
  “姑娘?你回来了?”先发现叶清溪的,是薛大婶,她惊喜地叫了一声,薛齐便也受了惊似的抬头望过来,太过匆忙下没能掩饰住眼底的那丝惊喜。
  叶清溪笑着走过去道:“是啊,我回来住几天。”
  薛大婶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惊讶道:“还没完事么?”
  “才刚开始呢。”叶清溪一开始就瞒着他们自己要做什么,这会儿自然也不可能泄露。
  薛大婶先是有些失望,随即笑道:“正好快到饭点了,姑娘你稍坐会儿,等下就能吃了。”她说着看了薛齐一眼,嗔道,“齐儿,还不快站起来把这地儿还给姑娘!”
  没等薛齐反应,叶清溪忙摆手道:“不用了,我要先回房一趟。”
  薛大婶依然不满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讪讪笑着回了厨房。
  叶清溪探头过去想看薛齐在看什么,薛齐却忙将书往背后一塞,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叶清溪道:“如此不愿给人看到……莫非你在看什么不该你这个年纪看的书?”
  “谁、谁说的!”薛齐矢口否认,催促道,“你不是要回房吗?还不快走!”
  叶清溪并不逼迫,只露出意味深长似乎洞悉了一切的笑容,随后回了房。
  薛齐羞恼得很,偏什么都不能说,只得恨恨地收回目光。
  叶清溪将已经不成样子的两截发簪稍微擦了擦,不过有部分已经烧成黑色,越擦越脏,她也没再勉强,随后包好藏进锦盒里。流传下去不烂的话,指不定还能当传家宝什么的呢。
  珍珠耳环她并没有带去靖王府,这会儿忍不住拿出来把玩了会儿,才又依依不舍地放了回去。
  发簪已经毁了,她不后悔但还是心疼,这珍珠耳环,暂时她是绝不会再带到萧洌面前去了,免得再被他毁了。而过两天,她还会再回到萧洌跟前去。既然暂时他还舍不得“毁”她这个人,她就必须抓住一切机会。今日她已经看到了希望,最好能做到什么地步,就看她的发挥了。
  第77章 撞个正着
  乾清宫内。
  萧洌沉着脸在一杯杯喝着闷酒,一旁的徐媛被他强拉着作陪, 只得战战兢兢地坐在一旁, 想劝说他少喝些,然而看到他的神色, 涌到喉咙口的话便又咽了回去。
  今日她去文华殿暖阁外时,并没有看到叶清溪, 地上留有些许痕迹,她悄然问了内侍, 才知道叶清溪跟萧洌起了争执, 似乎闹得还有些严重。
  徐媛面沉如水, 心中天人交战, 见萧洌渐渐喝多了些, 终于鼓起勇气轻声道:“表哥,为何……为何不给叶姑娘一个陈述自身的机会?”
  她话音刚落, 萧洌那饮酒后更充满戾气的双眸便看了过来,他似乎不怒反笑,眼睛盯着徐媛道:“表妹, 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徐媛面色发白,那阵寒意让她心中鼓起的勇气溃散大半,可想起过去,想到将来,她低下头避开萧洌的视线, 以增强勇气:“表哥, 当初之事我略有耳闻。您也知姑母的性子, 叶姑娘并没有太多选择。”
  萧洌蓦地将手中的酒杯砸到了地上,凶狠地怒斥道:“闭嘴!”
  徐媛面色更白,连身子都有些摇摇欲坠,可勇气或许只有这一回能有,她不管不顾地继续说道:“我与叶姑娘交往不多,却知她有真性情,体贴入微,善良机敏,有这样的性情却又被迫处于那样的境遇,只怕那时候她自己亦是痛苦万分。”
  在萧洌的瞪视之下,徐媛终于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完。
  萧洌面上浮现嘲讽之色:“她倒是好手段,让你为她说话,她给了你什么?”
  徐媛沉默不语,事情自然不是萧洌说的这样,但要说她说这样的话一点好处都没有,却也不是的。
  想到今后或许再没有这样一舒己见的机会,徐媛继续道:“表哥,我知你对叶姑娘的情义,为何不趁着还不算太晚,让自己将来不后悔呢?叶姑娘毕竟是个女子,不可能永远等着表哥,若哪一日她心灰意冷,表哥怕是会追悔莫及了。”
  “闭嘴!再多说一句,朕绝不轻饶了你!”萧洌说着却蓦地起身,一脚踢翻了身下的凳子,带着一身火气扬长而去。
  徐媛紧绷的身子蓦地放松下来,她长叹一声,面上浮现愁苦之色。
  叶清溪在属于自己的地盘之中待了几日。这些日子她也没闲着,时不时出去采购一些书籍回来,空下来就看会儿书,时不时想想萧洌的事。
  薛齐的身体似乎好了许久,叶清溪在的时候就没见他再发过病,而按照薛大叔和薛大婶所说,她不在时他也没有发病的迹象。或许是“神药”这安慰剂起了效果,或许是他自己有了生活的目标,精神上的变化引发了身体上的变化,无论哪种可能,叶清溪都觉喜闻乐见。
  这日下午,叶清溪收拾了下东西,准备回靖王府去。
  薛齐这些日子偶尔会跟她说说话闲聊,如今见她又要走,他突然说了一句:“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虽派不上什么大用场,好歹能帮你出出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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