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啖一肉_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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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昶用脚拨弄了下自己的木桶,却是肥美大鱼将桶塞了个八分满,邹仪惊奇道:“戴公子好本事!”
  戴昶抿着唇微笑了一下,他擅长横眉冷笑和皮笑肉不笑,那从眼角舒展开来的善意微笑却是生疏的,再加上火堆一衬面上映着红光,倒像是有些羞赧。
  他轻声道:“没甚么,有种鱼,本地叫豆鱼,正是好时节,只是今日不知怎地就是一条也钓不上来,不然能炖锅三鱼汤。”
  宋懿却笑道:“云起切莫心急,今日能钓上这么多来,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手中也不含糊,三下五除二就将木桶给拆了——邹仪这时才知道为甚么是木桶而非轻便竹篓,那木桶内侧贴了层薄铁皮,单拿出来正是个小铁锅,铁皮底和木桶底间有一隔层,里面严严实实裹着各色调味品,还有些筷勺厨具。
  宋懿见两人神情就知他们是第一次见,便主动解释:“杜国虽因豆腐闻名,但四面环海,鱼同豆腐相辅相成,捕鱼的渔夫也不少,这就是他们发明的,胜在方便。”
  说话间戴昶已经从口袋中摸出一把短小匕首,刮鳞剖腹去内脏,手脚不是一般的利索,两人一人架锅熬汤,一人串来烤食,剩下两个没用的神医和尚眼巴巴瞧着美味,默不作声的抹哈喇子。
  宋懿的鱼先烤好了,秉着宾客优先的原则,他递给了邹仪和青毓,这两人虽然馋但还没失心疯,忙道受之不公,最后还是戴昶出面,将第一口的鱼肉吃掉,后面几人才心安理得的开始吃鱼。
  烤制的鱼鱼肉紧实,油膘被宋懿不知用了甚么方法,不是聚在一块儿,而是匀称的抹开了,非但不腻,反而一烤尾巴尖儿都泛着油光。
  他们吃了半大不大的烤鱼,腹中已经有三分饱,然而三分饱还不如不饱,因这三分是最勾人的三分,将心都吊了起来尝了甜头却戛然而止,邹仪紧紧闭着嘴巴,怕一张嘴说话口水就会喷薄而出。
  幸好火旺,等了两刻钟时间戴昶的鱼汤也煮好了,取的是新鲜落下的雪水,自有一股甘甜,在加上鱼也是四季活水伺候着,底子就比旁的胜了半分,而戴昶这人虽为人冷淡,但手艺却是没话说,不一会儿就被瓜分了个干净。
  吃饱喝足之际,又围着亮堂温暖的火堆,便是邹仪知晓这两人另有目的,心中也还是十分快乐。戴昶请他虽然请的古怪又突兀,但到了这儿却是绝口不提,只说着闲话。
  当然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主,是绝不可能滔滔不绝的,他所做的只是将头搁在膝盖上,黑葡萄似的水灵眼睛柔软的注视着别人,这就能将人哄得心花怒放了。
  至此一团和气,好像世间只有这个无风无雨的小岩洞,只有这个温暖的火堆,至于外面的银山玉树,山下庄严耸人的庄子,圆扁莫辨的凶手,都远得像是在火堆旁小憩的梦。
  只是火终有燃尽之时,眼见天色也不早,四人收拾了一下便出发。
  断后的是戴昶,宋懿领的头,三人见戴昶迟迟不出来都有些着急,宋懿欲回去找他的时候却见他钻了出来,手心里攥着甚么东西,待到他们面前摊开,原来是用稻草编的小玩意儿。
  他像给小孩发礼物似的,一个个发过去,青毓领到的是个小和尚,邹仪领到的是一只肥狗,宋懿领到的是一只知了。那些东西虽然小却格外精巧,邹仪一眼就瞧出来那狗是邹腊肠,实在是惟妙惟肖,邹仪小心翼翼的将那玩意儿收进了怀里,就见宋懿挨在戴昶身边问道:“你自己的呢?”
  戴昶道:“我不用。”
  宋懿道:“那我这个送你罢。”
  戴昶莫名其妙的白了他一眼:“我自己会编,要你送做甚么?给你就好好收着。”
  宋懿轻笑一声,压了压眼角的笑意才道:“好。”
  然后翻身上马,马踏飞雪。
  下山仍需万般小心,待到了山脚,却是可以松一口气了。
  可惜他们这口气还没有落回肚子,又被吴巍吓得噎在半路,险些堵了个呼吸不通。
  这事说来话长——
  吴巍喝了碗薄粥,他喜食素,并不觉得薄粥难熬,只是害怕有人在粥里下毒,因而喝得心惊胆战。
  食不知味的吃完早饭,他因昨夜挂念着山下通信的人还不曾回来,可以说是半宿没睡,对于他这样天真烂漫、作息规律的公子哥来说,这真是要了他半条命,吃完早饭便回去补了个回笼觉。
  一觉醒来,肚里的清汤寡水早就被吸收干净,又饿了起来,他有心想喊下人拿叠点心,又担心有人在点心里做手脚,于是不情不愿自己去厨房。
  不曾想,还有两个比他更怕死的,就是程严和林熹。这俩老家伙自己动手做的饭,把下人都赶了出去,自己赖在厨房里。
  吴巍兜了一圈,有心想找些吃的,然而程严手头正忙碌着,只拿了碟枣糕就打发了他;要是之前他没见着程严也就罢了,如今既然见着了程严,他也是知道他的手艺的——哪怕是偷了人的菜谱,可手艺也算不得差——自然想蹭饭吃,于是胡乱塞了把枣糕便一摞袖子自告奋勇的来帮忙。
  程严冷笑两声:“帮忙?你能出去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吴巍自然是不肯的,撒泼打闹,然而程严不是他爹自然不会惯着他,态度强硬的将他赶了出来。
  他饱含热泪,十分委屈,可冷眼人都看得明白:程严被宋懿当众曝出盗窃人菜谱还使手段打压,可谓是老而失德脸上无光,然而那字条偏偏又是吴巍发现的,他心中自然会迁怒于吴巍,恨不得他滚得远远的,哪里还想他在眼前晃悠?
  程严态度强硬的把他赶了出去,并且一不做二不休,喊下人备马,把他带出去找程严他们,美名曰:“年轻人就该和年轻人在一块儿,多出去活动活动。”
  这事本该到此结束,再不济也不过是吴巍忿忿不平,不会将四人吓一跳,可吴巍领着一个下人,走到半路却忽然头晕起来——不是转圈之后的恶心感,也不会有发烧时候伴随的头痛,而是又棉又软,仿佛踩在水豆腐上一颠一颠的头晕。
  他身子一软,险些从马上摔下来,那仆人吓了一跳,扶住他的身子却见他两眼无神,一面扭来扭去,一面口中念念有词:“救命!救命!救命哇!”
  仆人吓了个半死,哄了半响一点儿效果都没有,在这无计可施的当儿却见救星来了,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冲戴昶喊道:“戴老爷,戴老爷,公子疯了!”
  四人忙不迭下马,却见吴巍趁下人分神的当儿使劲一拱,像条泥鳅似的,“咚”一声,结结实实从马上滚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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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一摔之后,将他摔成了一条死鱼,不念叨也不扭了,紧紧闭着眼,面上泛起一阵异样的潮红。
  宋懿一个箭步冲去,扶起吴巍,邹仪紧随其后捏住他的手腕把脉,几人都屏息凝神,把了片刻,他们见邹仪眉头拧了起来,心不由自主跟着拧成了根麻花,就见邹仪开口道:“无性命之忧,且放心。”
  戴昶却不松口气,直盯着邹仪眼睛等待下文,就听邹仪紧接着说:“他中了毒,此毒似毒非毒,更像是一些纨绔抽的大烟,叫人飘飘欲仙,不知南北。”
  这话一出几人都沉默了片刻,这种玩意儿上头玩得花样多得很,可再烂上面还遮了件鲜艳袍子,总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
  还是宋懿打破了僵局,他轻叹了口气,将吴巍整个人扛在肩上,道:“走吧,天寒地冻的,先将他带回屋里,省得受寒。”
  因宋懿不骑马,几人也随他慢走,虽然他坚称自己没事,但青毓还是在后半段路替他扛吴巍。
  到了庄子里头,戴昶命厨房熬了红糖姜汤,一人一大碗;邹仪去了药房,因庄子里药材有限,除了配药以外,还需施针逼毒。
  忙活一通便忙活到卯时,冬天夜晚来得早,早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邹仪收了针抹了汗一口气喝光一大杯茶水,还没来得及开口,肚子先咕噜噜叫了一声。
  宋懿见状微笑道:“邹公子辛苦,我们去饭厅边吃边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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