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啖一肉_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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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毓笑眯眯的亲了他一口:“叫一声好听的来听听,叫得我开心了,我就让开。”
  邹仪冷笑道:“你别太得寸进尺。”
  说罢别过头去,闭着眼再不言语。
  青毓耐心等了会儿,只听见他如鼓的心跳声,自己热血下来心里头也有些后悔,觉得操之过急,毕竟邹仪脸皮薄,对他来说可不是甚么轻而易举的事。
  他正准备调戏几句放开他,忽见邹仪睁开了如水的眼睛,仰头凑到他耳边,又轻又快的吐出两个字。
  青毓怔了怔,脑中一片空白,待反应过来时浑身的血都沸腾了,他一把抱住邹仪,急不可耐地追问他:“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
  邹仪脸上红得跟虾子似的,毫不客气的推他起来,口中说着:“滚开。”
  谁曾想青毓毫无防备,被这么一推,结结实实倒了下去,脑袋正搁上了床腿,咣当一声响。
  两个人都愣了愣,青毓呲牙咧嘴的捂着脑袋,邹仪跳下床去扶他,将他扶起来揉着他的头,他们对视片刻,突然哄然大笑起来。
  青毓道:“吃你次豆腐得用半条命来换,也忒不容易了。”
  邹仪作势打他了一下:“这怪我吗,怪你自己□□熏心。”
  说着又忍不住哈哈大笑。
  过了好一会儿笑声喘平了,邹仪换了身干净衣裳正在穿鞋,他穿左脚,青毓跪在地上帮他穿右脚,邹仪有些不自在正准备开口说甚么,忽然听见一声划破雨幕的尖叫。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他匆忙穿上鞋推开了门,就见简陋的大堂里站着苏家爹娘,东山,一名捕快,还有英娘,正软趴趴的倒在地上。
  邹仪不知怎地心头一跳,踉跄跑到英娘面前,伸手去探她脉搏,过了几秒他急切的去扯她的衣领,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了,他的手掌覆在孩子的左胸。
  耳边是英娘她娘的细碎说话声,她爹压着嗓子的咒骂声,捕快干巴巴的安慰声,还有稀稀拉拉忽远忽近的雨声。可这些都同他没有关系。邹仪这次沉默了许久,久到青毓腿站麻了,慢吞吞的挪到他面前,就见邹仪红着眼睛抬起头,眼睛红得好似要滴出血来。
  “她死了。”
  他说。
  英娘的娘听了这话才放开嗓子嗷得一声哭起来,一面哭一面瞪孩子她爹:“都是你害的!如果不是你,咱们家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她爹懊恼的扫了眼孩子新鲜热乎的尸体:“不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吗?再叫?再叫?再丢人现眼小心我敲断你的腿!”
  她娘委屈怨恨的瞪了一眼,果然不敢再骂,只一心一意的嚎啕大哭起来。
  邹仪怀里抱着英娘,青毓怀里抱着邹仪,他手臂圈得并不紧,还微微晃动,像是个哄孩子的摇篮。
  邹仪低着头,下巴正抵着英娘柔软的发。她生前见了邹仪总要躲,现在却是一点儿都动不了了,邹仪干脆趁现在抱个够本。
  青毓一面搂着他,一面抬头问这间屋子里最冷静的捕快:“发生了甚么事?”
  捕快面上一阵红一阵白,过了半响方将原委道来:原是犯人收押,按照规矩是要即刻通知家属的,因大雨耽搁了半个时辰,捕快见雨势小匆忙赶来,不曾想苏家爹娘听了死不认账,一会儿骂天一会儿骂地,一会儿骂衙门,一会儿骂大女儿;这其中又以骂兰娘骂得尤为厉害,有些话脏得连他都听不进去,英娘本是在一旁安静听着,后来见到自己姐姐被这样辱骂也着急了,同爹娘理论起来,她以前一直有兰娘护着,不知天高地厚,这次直直指着她爹鼻尖又哭又闹,她爹怒火中烧便给了她一巴掌,谁曾想——“这好巧不巧正撞上了桌子角,就太阳穴那儿,一下子,人就没了。”
  “可怜这孩子了,年纪这么小,甚么福都还没享过。”捕快局促的看了两人一眼,低声道,“有些事真是天注定,只盼着她能投个好人家。两位作证,这事真是凑巧,可同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我也是倒霉得很,撞上了这样的事。”
  邹仪依旧低着头不说话,只将兰娘搂得更紧了些,还是青毓潦草回了几句,那捕快在屋子里尴尬的杵了一会儿,不声不响走了。
  青毓垂下脑袋啄了口邹仪的侧脸:“地下凉,要不要起来?”
  邹仪摇摇头。
  青毓又道:“你不怕凉也该想想孩子,孩子小,比不上你能扛冻。”
  邹仪这才爬起来,他在地上蹲久了,两条腿软似煮烂的面条,站起来险些要摔,然而他手中正抱着英娘,腾不出手去扶桌子,还是青毓环住了他的腰,柔声道:“回床上歇歇吧。”
  邹仪不说话,他权当他默认,一面环着他的腰,一面牵着他的手,推开了那间大通铺的门,在地上抽抽噎噎的英娘她娘突然反应过来,泪眼婆娑的扑过去:“你要对我的女儿做甚么?!”
  青毓没有回头,只低声吩咐:“东山,守着,不要叫他们进来。”
  关上的门刹那,邹仪却像是被抽光了力气,背贴着门滑坐下去,青毓拉也拉不住,只好陪着他坐下来。
  屋内的油灯烧得差不多了,灯光忽明忽暗,青毓突然注意到邹仪的脸上有一抹亮光,只有一瞬间,却格外的亮,他凑近瞧了,才发现是腮边的一滴泪。
  邹仪后来不记得发生了甚么,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床上睡着的,他最后的记忆是青毓扳过了他的脸,小心翼翼、一滴不漏的将他的泪水舔了个干净,直直舔到眼角。
  斯人已去,活着的人却还得忙碌下去。
  英娘她爹因意外杀人被衙门拘了进去,虽不致死,但八年十载的牢狱生涯是免不了的。
  她娘哭哭啼啼,逢人就说起自家的事,惹得别人见着这位祥林嫂就绕道走,她见邹仪和青毓不知怎地有些发怵,倒是不敢在他们面前哭诉。
  英娘年纪太小,不是喜丧,不敢大办,更何况他们家的顶梁柱进去了,她娘盘算着以后的日子该如何捱下去愁得嘴角燎泡,更是不愿意铺张,只订了口薄木棺材——不多不少,刚刚好将英娘卡进去,一件寿衣,一个花圈,又因为夏天,怕尸体腐烂发臭,也没守灵直接就下葬了。
  她娘守着老祖宗的规矩,孩子不满十岁,不得入祖坟,本意是随意寻个山头埋了,蒋钰看不过眼,掏出一大笔钱,请人看了风水,寻了个风水宝地。又烧给她许多精致玩具,漂亮衣裳,美味零嘴。
  正逢英娘三七,邹仪三人并蒋钰去瞧她,三个男人隔了段距离,看着蒋钰蹲在那座崭新石碑前安安静静的烧纸钱。
  那可真是个好天气,天空是粉蓝粉蓝的,正是现下坊间最流行的颜色,大街小巷爱美的姑娘都穿着这身嫩得掐出水的蓝,草地绿得流油,忽然卷成一片油亮波浪,原来是一缕凉丝丝的风携着甜蜜花香,悄无声息的来了。
  邹仪看着被吹得东倒西歪的青烟,忽然扭头去问青毓:“你信佛吗?”
  青毓愣了愣,显然觉得邹仪的问题十分滑稽。他摸了摸自己油亮的脑袋:“不信。”
  邹仪显然被逗笑了,露出二十天里第一个笑容:“那你做和尚做甚么?”
  青毓实话实说:“为了混口饭吃。”
  东山却似是十分吃惊的瞥了他一眼:“师兄,今早上的时候我还见你在念超度经文呢。”
  青毓有种被戳穿的恼羞成怒,他恶狠狠瞪了小师弟一眼:“就你话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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