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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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流景状似不解:“怎么?礼制没有告诉江大人该如何劝永庆帝吗?”
  礼部尚书还没有说话,负责掌管皇家宗族事务的宗人府宗正礼亲王开口道:“殿下,您是臣,陛下是君。”
  “您是儿子,陛下是父亲。无论是从尊卑还是从孝道,您都不应该做出这种令皇家蒙羞,令天下人耻笑的事情。”
  站在南流景旁边的齐明煦唇角泛起冷笑。
  南小兄弟在冷宫里饥一顿饱一顿的时候,怎么没见礼亲王站出来说永庆帝的所作所为有问题?
  李观棋、蒋定和齐思也都面色不善。
  尤其是齐思,已经琢磨着过些时候给礼亲王套个麻袋。
  礼亲王仿佛没有察觉到他们吃人的目光,挺直腰杆,浑身透出一股大义凛然、威武不能屈的气势。
  南流景一点儿也不恼怒:“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是礼亲王对吧?”
  确认了礼亲王的身份,南流景同样点了点头。
  “既然我说的第三件事情让大家反应这么激烈,那我们暂时将这五道罪己诏放到一边,先来说第四件事情。”
  “这第四件事情,与礼亲王你也有点关系。”
  “我记得,我出生那会儿,因为永庆帝的厌恶,我一直没有上过皇家族谱。所以我其实,算不得皇室中人。”
  听到这儿的时候,不知为何,礼亲王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
  “姚南这个身份,我用了很多年,已经用习惯了,北地的老百姓也都只知姚南不知南流景。”
  南流景以前听姚容说过一种理论,叫开窗理论。
  如果他说屋子太暗,必须要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但如果他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注]
  想要让朝中一些老古板接受五道罪己诏很难,但只要他说自己要拆掉整个屋顶,这些老古板肯定就愿意开窗了。
  所以,南流景继续道:“我想着,倒不如将错就错,从今以后我的名字和户籍就落到姚家那里去吧。大家就当三皇子南流景早已病死在了冷宫里,我只是姚家遗孤姚南。”
  南流景还不忘点名。
  “礼亲王,您以为如何呢?”
  他这句话,要多温和有多温和,要多礼貌有多礼貌。
  但礼亲王只觉得这是恶鬼在低语。
  他觉得如何!
  他觉得这个提议真是糟糕透了啊!!!
  他为什么能被封为亲王,为什么能成为宗人府宗正?
  是因为他能力有多强吗。
  呵,这点儿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他活了大几十年,从来都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他能活得这么滋润,仅仅是因为他姓南,是皇帝的亲叔叔。
  这么长时间过去,就算再不清楚情况的人,也都知道京都已经完全被南流景控制了。
  如果南流景真的将户籍落到姚家,第一个被削去爵位贬为平民的就是礼亲王。
  礼亲王几乎都要哭了,却不得不强挤出笑容:“三皇子殿下,您说笑了。我现在立刻马上回去开祠堂,将您的名字添到族谱上,您看如何?”
  齐明煦四人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
  就连一向训练有素的梁光誉也都有些破功。
  南流景摇头:“我怎么会在这种严肃的场合开玩笑呢?不劳烦你开你们南家的祠堂了,要开也是开姚家的祠堂嘛。”
  “正好,给姚家平反之后,我可以给外祖父姚老将军……哦不对,如果我将户籍落在姚家,我应该称姚老将军为祖父才是。”
  礼亲王:!
  礼亲王这下不敢再拿孝道压南流景了。
  要是把南流景逼急了,南流景真的改姓姚了怎么办?
  轻轻松松说退礼亲王,南流景的目光转向礼部尚书,露出和方才如出一辙的温和笑容:“我此次起兵的目的都差不多达成了,等我的户籍落好之后,我就回北地当我的镇北王。这江山还是得留给姓南的人来继承。”
  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勉强笑道:“殿下说笑了,您平定祸乱,为朝廷铲除奸臣,这帝王之位非您莫属。”
  想要扶持其他人上位?
  敢动这个念头的人,可曾问过城中的禁卫军和城外的北地军队。
  “我确实是在说笑的。”南流景道,“只是我想着,我改了姓,不再是大烨皇室,这国号也是时候改一改了吧。”
  礼部尚书:!!
  方才还没有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礼部尚书,这会儿是真的大惊失色。
  改国号!?
  这不是要他们当亡国奴吗!
  南流景身体往后一仰,露出一副懒洋洋的姿态:“比起当大烨的第九个皇帝,还是当王朝的开国君王更好。”
  “不会被所谓的君臣尊卑之道压制着,也不会被什么祖宗礼制束缚着,想要审问谁就能审问谁,想要治谁的罪就能治谁的罪,你们说是不是?”
  齐明煦已然明白了南流景的心意,笑着接道:“公子所言甚至。若公子打算开创新的王朝,北地一十六城和北地十万军队皆会誓死追随公子。”
  满朝文武:!!!
  满朝文武不敢直视南流景,就纷纷去怒视齐明煦,在心里疯狂给齐明煦贴上诸如“奸佞”、“小人”、“居心叵测”的标签。
  齐思也凑趣道:“公子,我觉得梁这个国号不错。”
  李观棋说:“我们是从永宁城起兵的,不如就取其中的宁字作为国号吧。”
  蒋定疑惑:“那为什么不叫北啊?我们不是从北地起兵的吗?”
  满朝文武:四大奸臣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讨论改换国号之事!这是完全没把他们这些大烨朝臣放在眼里啊!!!
  是他们有罪。
  他们竟然让这种小人近了三皇子的身,让这种小人成为了三皇子的亲信。
  瞧见底下的气氛已经酝酿得差不多了,南流景抬起手,握拳抵在唇边,强压着笑意道:“我看诸位大人也有些累了,那今天的朝会就到这里了,你们回去休息,我去找姚盛安大人聊聊过继和入籍的事情。”
  看着南流景潇洒离去的背影,诸位大人几乎要脱口而出:你别去啊!
  就在南流景快走下台阶时,他仿佛又突然想起什么事情般,再次折返回龙椅旁边,宣布道:“三日后我们再开一次大朝会,聊聊罪己诏和改名换姓的事情,统一一下意见。”
  话落,南流景不管底下众人的反应如何,这回是真的走了。
  齐明煦几人也都跟着南流景一起离开。
  只有梁光誉反应慢了一拍,被一众大臣们硬生生堵在原地。
  ***
  雨后天晴,空气十分清新,阳光也十分舒适。
  南流景将问题抛回给满朝文武后,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齐明煦他们都有事情要忙,只有南流景偷得浮生半日闲,漫无目的地在皇宫里散步。
  “我在皇宫里生活了十几年,这还是我第一次踏足这些宫殿。”南流景对姚容说。
  姚容道:[我以前也没怎么来过这里。]
  “那母妃认得路吗?”
  [如果你是问我走去冷宫的路,那我认得。]
  南流景笑了笑:“果然瞒不住母妃,我确实是想回长信宫看看。”
  他想念他的柿子树,和他那满树柿子了。
  [那就按我说的走吧。]
  二十年过去,皇宫有不少地方都做了调整,整体布局却没有变化,所以大致路线姚容还是能说出来的。
  南流景走得并不快,不时跟姚容说起他小时候的趣事。
  从前朝通往后宫的路上,要经过一条狭长的红色甬道。
  南流景站在甬道入口,眺望甬道尽头,回忆道:“我小的时候,经常站在另一头眺望这一头。但我从来不敢踏足这条路。”
  姚容一直在安静倾听他说话,闻言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这宫里到处都是吃人的地方,这条红色甬道对那时的我来说,太长,太高,太狭窄了,仿佛走进里面,就会被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姚容跟随着南流景的视角一起打量这条甬道:[我陪你走一走这条路吧。]
  南流景迈步而入。
  等他走到甬道最中间的时候,姚容问:[现在感觉如何?]
  南流景拨开拦住他去路的枝叶:“感觉很好。”
  [以前的你太弱小了,所以你会觉得皇宫很可怕。但现在整个皇宫都是你的,你在自己的地盘上当然不会觉得害怕了。]
  “母妃所言甚是。”
  南流景加快脚步,走完了这条甬道。
  他站在甬道尽头,回望来时的路。
  阳光穿过斑驳的树影,洒在红色的甬道上,时间在这一瞬间被拉得极长。南流景仿佛穿过时光的隧道,在夹缝里窥见了八年前还没有与母妃重逢的自己。
  是的,他更愿意用“久别重逢”这个词来形容他和母妃的初见。
  八年前,十二岁的少年站在这里,正在为今天的一顿饭和冬天的一条棉衣而发愁。
  岁月悠悠转瞬即逝,将满二十岁的他站在同一个地方,已经在为天下人的温饱问题而发愁。
  这条甬道见证了他最幸运的八年。
  南流景低声道:“我喜欢这条路。”
  姚容也不问他原因,只道:[我们以后可以经常过来这边散步。]
  在宫道稍微驻足片刻,南流景和姚容再次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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