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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唤入屋内整理混乱的侍女们都忍不住的打量床上通红着脸的慕容行天及床边负手而立没有表情的封翔。两个人的沉默让她们更加好奇,谁也没错过方才在门外所听见屋内传出的笑声。
  是封翔的笑声!震撼的冲击实在大于好奇,就像不能相信慕容行天会发火一般,恒翔府上下谁也没见过封翔有过称得上微笑的表情,更别提听过他的大笑了。
  归结为奇迹不足为过,恒翔府内两个主子都在一天之内表现出令人惊讶得几乎诡异的一面。
  拾掇好一切,众人退出,关上门,重新让屋内两人恢复独处。
  封翔低着头直视慕容行天仍是红得像喝醉酒的面孔,这让他想起番茄,熟透得快烂掉的那种。“你现在有心情听我解释这些帐本了么?”移过一张圆凳坐下,他好整以暇的拿起第一本帐册,对于撕裂了的封面,浓眉微扬,抬眼向她。
  她正瞅着他,自然没错过咧口的纸张和他似笑非笑的神色,觉得更加羞愤了,这男人就不可以滚出去让她一个人羞愧而死吗?这辈子她还没这么丢脸过!
  两人的目光对视半晌,她才不甘愿的开了口:“你以前从来不笑的。”可恶,她以前就知道他的黑眼睛十分好看,如今才发现当其中闪烁着笑意时,夺目得像两粒璀璨的黑宝石。
  “你以前从来就不生气的。”他牵其唇角,慢悠悠的翻着帐本。这一本还好,只坏了封皮,刚才他瞟见有几本差点五马分尸,真瞧不出她这么小个个子,扔起东西来,力气还蛮大的。
  “你以前也从不进青梅小苑的。”她就是看他不爽,在闹出个天大的消化后,她不能找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还得和害她出丑的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什么意思嘛。
  “我是不喜欢,太热了。”太过安逸的生活丧人心智,略微的刺激,例如寒冷可以让他保持清醒的头脑。他没有安逸生活的本钱,至少目前还没有。
  “那你在这里干嘛?”她扁着小嘴瞪他。
  他的反应是加深薄唇上的弧度,“我有正事和你商讨。”她磨牙的样子好可爱,悄悄的,黑眸柔和下来,“你要脸红到什么时候?”他怀疑她身上所有的血液都聚集到她脸上了,“像番茄。”
  她用力白他,“有没有人说过大哥您的言辞可媲美粹毒利刃?”番茄?!她有红到那种程度?好可恶的形容!
  “多谢。”他收起浅笑,递过翻好页数的帐本,“这里。”低沉的声调已不再有任何玩笑的转为严肃。
  其实她比较感激他的转变,这样她至少可以不再尴尬下去,将帐本摆到膝头,她垂头研究,右手已经开始飞快的拨打算盘。
  静静的屋内只有算盘珠子清脆的碰撞声。
  封翔略侧着头打量她专注认真的神情,每一次见到她,他都感觉她比前一次的见面更加美丽,有时,他真的不明白,自己到底撞了什么好运气得到她的帮助。
  这么精致的人儿,不但皮相惊为天人,她的聪颖更令他无法自拔的倾倒。她是这世间第一个让他佩服的女人。从相遇至今,她的一切都深深刻印在他脑中,挥不去,也忘不掉。
  他怀疑,直待他成功的那一日,他会放她走。
  深邃的墨黑眸子倏然一眯,他当然不会放她走,她是他的,她的命也是他的,就算得到了全天下,他也绝对不让她离开。这辈子,他和她的纠缠从半年前那一夜起,就再也分不开了。
  她是他的。这个念头让封翔微微笑了,他喜欢这个结论。她属于他,永远属于他。
  “少算了一项成本。”她轻灵的嗓音让他将目光移向她偏过的帐面上。纤细的手指在几项数字上来回移动,详细的讲解着他用朱笔圈出的问题上。
  他点头表示了解了,接过帐本翻下一个问题页面。
  她垂眸审视,很快的找出让他困惑的原因。
  一个晚上下来,他七天内的麻烦被她轻而易举的解决了一大半,直到远远的打更声传来,封翔才恍然发现已是深夜。看着她动人的面容以及认真的模样,他不想动,他想就这样维持到永远。
  多久没有这样心境上的平和了?仇恨、杀戮、鲜血、噩梦仿佛是在上辈子,在九重天外。她在他身边,带来的宁静让他想忘却过往的一切,只想就这么一直相处着,没有任何纷争及风浪,一直这样下去……
  黑眼猛然紧闭,浓眉紧紧锁上。
  他不能再有这种可笑的念头!他要成功,要不惜一切代价的成功,只有到了那个时候,他才能放松下自己。只有到了那个时候——他皱眉盯着专注讲解中的慕容行天——他才会放纵自己沉迷于她不自知撒开的网中。现在的他只能一心想着如何成功,其他的一切皆为空谈。
  没见反应,慕容行天抬起美眸,略意外的见到封翔摆着张死人脸没有看帐,反而是盯着她。莫名其妙的反盯回去,才发现他好象心神不存在似的不见回应。
  “哪里有问题?”她伸出小手在他面前挥一下,“喂,大哥?”
  他飞快的抓下她的手,一刹那黑眸中骤然升起的警戒褪去得同样快速,“什么?”拧眉放开她的手,“缩回被子里去。”冷得像冰块。
  “我要打算盘。”她挪挪身子,歪头看着他,“之前我的说明你听了没?”一副走神到天外天的模样,稀奇罕见,有什么事在他大爷心里会比钱更重要?
  “听了。”他冷冷回答,递上另一本翻好的帐本。
  她接着,却没看的反而多瞧了他好一会儿,“你变得更加阴阳怪气。”她真只睡了七天?怎么感觉像时隔百年,封翔大哥明显有了某种变化,她却说不上哪里。
  “不用试图激怒我。”他凝视着她,想聚回心神到公事上,却发现自己不受控制的视线落到她可人的樱唇上。甩一下头,他是不是太久没碰女人了,竟然无法控制心绪的游走?
  “你病了?”她不解的探手他的额头,想试温。
  他的反应像被她咬了一口似的,猛然起身后退,由于动作过大,圆凳被带倒,在地面滚了两圈。
  她愕然的瞪着那只滚动的圆凳,抬高水眸对住同样有点不知所措的封翔,勉强笑一下,挥挥手,“我、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我的寒气传染给你了。”
  他粗鲁的回答:“我身体很好。”她受伤的神情让他想踢自己一脚。
  偏开头,她忽然觉得有点委屈,她有没做错什么,他凭什么突然把她当毒蛇猛兽看的样子。“你还听不听下去?”垂眼看着帐面,她没再瞟他。
  他知道他的举动伤了她,却不知道如何弥补,也不能弥补,他没资格在成功前玩这些儿女情长的游戏。“夜深了,你也该累了。我们明天再讨论。”掉头就走,他没自信在这屋内多呆一秒而不对她想入非非的专心公事。
  听见门砰的关上,慕容行天咬住下唇,这只粗鲁的大猪!
  门又被轻轻的打开,侍女们依次进入,“二少爷,大少爷说将帐本全部移到书房,请您好好休息,不用再担心什么。”
  一动不动的任侍女们移走所有的公事用品,她低着头,胸口上涌的郁闷突然而且无法解释。
  他说他不喜欢入青梅小苑,可侍女说他七天内每日都来看她。他搬来一大堆帐册,可每一本他都真的已经批阅过,只是来让她分析他不懂之处。他是来讨论公事的,可她发现大多时候,他都盯着她瞧,而非应该的专注在帐簿上。她试图表示对他的关心,他却粗鲁的直接走人。
  明明有哪里不对劲嘛!封翔在这七日内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转变得莫名其妙的害她一肚子雾水的丢脸不爽。
  可哪里改变了?他对她的态度不再是物尽其用的不择手段,反而多了些对待其他下人的虚伪关怀……什么事让他觉得他该收买她的人心了?向来他就不会对她有任何好脸色,也不担心她会藏有贰心,只因为她承诺助他成功。
  他说他信任她,为什么还会显示出对她关心?他一向不做浪费多余的事。
  抬头,慕容行天看向收拾屋内的侍女们,突兀的问道:“我是不是变丑了?”她还没照过镜子,是不是她发生了什么事毁容了的让他突发其想补偿些她什么?奇怪了,那他应该直接将她扫地出门才对。
  “没有啊。”侍女们取过镜子,不懂她的问题由何而来。慕容行天是她们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就算规定要她们称呼她为二少爷,她也绝对是天底下最美丽的男人。
  镜子中的人儿清灵迷人,除了略显疲惫,没有半分与“丑”字相联系的可能。纳闷的让侍女们搬走铜镜,慕容行天抓抓下巴,几乎被大脑中盘旋的问题给弄疯了。
  到底封翔哪根筋不对劲啊?
  清的晨,冷冽,没有太阳。
  早早的起了身,让侍女帮她梳洗了,用了少少的早膳,喝掉一大碗苦苦的汤药,慕容行天抬眼望向隐寒的冬日,再对比一下温暖如昔的青梅小苑内没日没夜燃烧着的火盆,终于决定还是出苑去露个脸,显示她还没嗝掉的不争事实。
  全身上下包裹着厚暖的雪狐大氅,被侍女们簇拥着出门。
  浩大的排场效果成功吓到不少恒翔府内不属于青梅小苑的侍从们。可转了一圈,也没遇到封翔。奇怪了,她还想继续昨日的帐簿外加仔细研究他到底哪里不对劲。
  可他人呢?一夜之间人间蒸发,消失成空气外带他的死忠莫磊?
  慕容行天的困惑直到松柏院的一名管事的出现才解开,他说了封翔昨晚就离开了恒翔府,有可能是到镖局去了。
  镖局,他好象才从西域回来,就这么急着再去血拼赚钱?果然死不要命的只要钱钱钱哦。
  灰灰的天空飘了小雪,侍女们忙支起了伞,阻隔开任何会让慕容行天受寒的可能性,“二少爷,寒了。”
  清楚侍女是在提醒她该回青梅小苑窝,一旁守侯的数名帐房管事也捧着新到的帐簿待她回青梅小苑审阅,可她就是奇怪的想找到封翔,好歹打声招呼。
  心思已定,她收紧外袍,轻笑柔道:“备马车,到镖局。”示意管事们,“将帐本们移上马车,我自会批阅。”
  一切准备好了,被搀扶上马车,厚重的车帘垂下,阻隔了凌冽的冬风与雨雪。温暖的马车内,慕容行天舒服的斜靠着数个软枕,翻看着帐册,心神都回转在封翔身上。
  好奇怪他的变化,更奇怪的是她居然纳闷得起了好奇心的想寻个究竟。是因为日子太无聊了么?商场的风云变幻她掌握得不多不少的刚刚好上那么几分,她自己的生活也平淡得除了看帐就是数钱。唯有封翔这个大怪胎是她无法了解和预料的。
  所以他太过突然的在她七日空白内有了变异,她才觉得有趣和新奇的加以追究?
  用毛笔敲敲脑袋,吐舌做了个鬼脸。呵呵,总结得出,是她自己吃饱了撑的太闲没事做找事做啦,反正封翔是她名义上的大哥,多研究总不会错到哪儿去的,不是么?
  马车平稳的走了不久停下。
  侍女们撩起帘子扶慕容行天下车。
  镖局门口的镖师们见到她都迎上来询问小道消息中她的几乎暴毙身亡。
  她笑眯眯的解释何为谣言四起。“大少爷在镖局内?”结束了好笑的闲聊寒暄,她直接发问封翔的下落。
  “大少爷在后院和其他镖师们习武。”
  浅笑点了个头,掺住侍女的手臂向院内走去,看来她的人缘不算太烂,失踪几日还是有人记得她是恒翔府的二少爷。只是,不晓得封翔有了转变后,他的死忠莫磊和明显倾慕于他的莫淼会不会也变得乱搞笑一把。
  刚迈入前院,就听见后院传来的喧闹,听起来就很热火朝天,好象在打擂台似的。
  慕容行天好笑的挑了挑柳眉,加快了些步子。
  诺大的武场满是镖师和附近武馆的武师们,几乎闹翻天的热闹轰笑,根本无视天上飘下来的冬雪如无物,将武场围得水泄不通的朝着中央叫好呐喊助威。
  好奇的看着这些宽肩厚背的男人们堵住院门口,慕容行天侧偏头,领道绕向一侧的矮墙,让侍女去找几个镖师搬来几张桌椅,让她踩上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桌椅很快抬来,摆成一个小小的高台,刚好够慕容行天和几个侍女站上去。
  挥手让镖师们回去他们的游戏,慕容行天上到桌面,微微踮起脚尖,扶住墙头往里瞧。
  只见习武场地被围成了一圈,中央的空地上是几个人在缠斗,三比一,那其中,身材高大的深蓝衣着的封翔十分抢眼。
  “是大少爷!”侍女的低呼在喧哗中被掩盖得几近耳语。
  “恩。”慕容行天浅浅一笑,看着空地上和三名镖师对打的封翔,不知为何的有些喜悦,不像一早没找到他的失落。
  “他们有人在下押呢。”另一名眼尖的侍女看到一侧的人群前有个铜盆,里面摆了不少铜板,还有人持续往里扔。
  “这算不算聚赌闹事?”一名侍女轻笑,“他们怕是在押注输赢吧,大少爷的本事这么高,怎么会有人以为他输?”
  慕容行天淡笑,分神向她,“你去问问怎么回事,小心别让莫总管和大哥发现我们在这儿。”
  “是。”侍女拎起裙摆,跳到一边的矮凳上,再跳下地,明显是为新鲜事儿雀跃不已,小跑的奔到院口儿去了。
  慕容行天维持着的淡淡笑容在扫见人群中莫氏两兄妹时加深。哦,她看到莫淼一身武装,难道她也要上阵?呵呵,慕容行天恶意的点点头,如果莫淼也上场,她一定重金押她输。
  去询问的侍女跑回来,仰头唤道:“二少爷。”
  “恩?”她垂眸笑问。
  侍女跑得脸红扑扑的,神色很是兴奋,“他们轮流在挑战大少爷,如果有任何一个人让大少爷挫败,或让大少爷跌倒在地,那么大少爷就输了。刚才我问到,已经有十三个人败下阵来。”
  “那些钱是什么奖赏?”封翔不会连那几个小钱也要贪吧?镖师的俸禄可都是拿血汗和生命拼来的。
  “给大伙儿买酒吃的。”
  翻个白眼,原来封翔还没坏到彻底。慕容行天微微笑弯了眼儿,伸手向一边的侍女。
  侍女了解的垂下头掏出怀里的荷包,取了些碎银出来。
  弯身将碎银放入地面上侍女的手里,慕容行天笑得万分美丽,“帮我也下个注去。”
  侍女大大应了声,笑道:“二少爷可是要押大少爷赢?”
  慕容行天笑得更开心了,眨一下右眼,“当然不是,我押大哥输。”
  当碎银放入铜盆时,成功的引来众人注目,在看清那碎银竟然是押在封翔输后,大伙儿都轰闹起来,更加兴奋的为着免费酒钱摩拳擦掌。
  莫磊和莫淼则在看清那碎银的摆放点时,同时冷下了脸。
  成功再次击败联手上阵的三个人,封翔暂时回到人群中唯一的一张桌边略做休息。
  “大少爷,有人押了些碎银,赌您输。”莫磊低低的声线中全然是不满和不甘愿,怎么会有人以为封翔会输?
  封翔的反应完全不见发怒,反而是立刻抬起头扫了周围喧闹的人群,在没找到任何一张是他想看的面孔时,才收回视线,调整了一下袖口,语调很是漫不经心,“谁那么大手笔。”他并不介意输赢,那些钱也是用来买酒收买人心的,他只是借机舒展一下身手,让自己稍微发泄一下。
  “莫磊失职,没有没看到。”
  “是个婢女。”莫淼突然插了句嘴,“府内的衣着。”她皱着眉,同样不满意竟有任何人押注封翔会输。
  剑眉挑高,封翔再次抬眼看向周围,这一回仔细了许多,仍只是骠师武师们,甚至没有看到所谓下注的侍女以及任何一个不属于这里的女性。
  注意到封翔的举动,莫磊也跟着四处张望,“大少爷要找那名下注的婢女?”
  封翔没有回答。
  莫淼口吻很是不屑,“大少爷是否猜测是二少爷派人下的押?”只有慕容行天才会有那么大的手笔。
  莫淼的语气及话语让封翔分神瞥了她一眼,这才发现好象莫淼一直对慕容行天就不太有好感。“哦?”慕容行天对下人向来和善有加,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她?
  意识到封翔的注目,莫淼红了脸低垂下头去,“莫淼只是瞎猜测的,因为府里的婢女不会随意到镖局来。”只除了陪伴慕容行天那个病胚子。
  “二少爷也在?”莫磊很快的掩饰住惊讶,“大少爷要莫磊去请二少爷过来么?”慕容行天不会在没重要的事情的时候来找封翔,尤其还是在这种飘雪的寒冬天气。
  “不用。”封翔冷淡道,随着又一回合的铜锣响起,他大步走向场地中央,随意向右方瞅了一眼,继续平稳步伐,然后,猛然扭头再度向右。
  墙头那堆清丽的女人中央,正是浅笑得美丽惊人的慕容行天!
  没料到封翔会突然看到她,慕容行天眨眨眼,伸手摆一下,其实有点掉头就跑的冲动。呃,她又没做坏事,跑什么?
  她身边所有的侍女完全不敢面对封翔的全部傻笑着低下头去。
  要不是场合不对,封翔真想大笑。他就知道是她!
  这个慕容行天行动和口头上都对他忠心奉承无比,只有在私底下才会玩玩小性子来表示对他欺压她的不满。
  见莫氏两兄妹也投来目光,慕容行天一一浅笑着点头,对他们的错愕回以理解的微笑。要是哪天她发现他们两只扒在墙头往青梅小苑里偷窥,她指不定反应更大的尖叫晕倒哦,呵呵。
  忍不住摇摇头,封翔安捺住笑意,回头示意莫磊。如果他注意到了,难保没有其他人会看见恒翔府二少爷没形象的像个不肖小贼的躲在墙头,还连带数个侍女外加一柄遮雪用的伞。
  他没兴趣让她为了看热闹而受寒,但因为有她的在场观看,封翔黑眸中有着淡淡的喜悦,他不会输给任何人,就算是小小的游戏。
  莫磊没看向妹妹的不满。依照封翔的指示命人抬了张软榻到桌边,这才绕到墙外,请慕容行天入院来观望。
  扶着侍女的手臂走下桌椅,慕容行天笑得眼儿弯弯,半点没有被抓包的心虚,“大哥,昨夜在镖局歇息的?”
  低头跟随在慕容行天身边,莫磊没有任何表情,“是,大少爷临时起的性子到镖局来看看。”
  瞟他的平淡,再微笑向注意到她的镖师们,慕容行天慢慢穿过人群向场边唯一的软榻走去。方才她可没看见有这个东西,莫磊的细心让人感动得都忘了他只是效忠封翔一个人的烂性子。
  大伙儿并未因慕容行天的到来而冷了场反而更加热络的拥上前问好,外加几个性格直爽的镖师直接大掌轰向她的肩头。
  忍住肩膀的重击,慕容行天笑容夺目的直到从容坐上了软榻才暗暗拧了拧眉,好痛啊!呜,北方人的豪爽性格都是用拳头表示的,难怪封翔那种阴阳怪气的性格也可以得人心。
  莫淼站在桌边,英气的身姿没有移动的只是瞟了慕容行天一眼,“二少爷。”继续将注意力集中在空地中央与对手较量的封翔身上。
  斜依软榻的慕容行天淡淡笑着瞥莫淼跟她兄长一致的面无表情,托着下巴,好笑的询问:“一会儿,莫淼也要上场?”
  “是,莫淼很想跟大少爷试试身手。”她回答得不亢不卑。
  有趣的抬起眉,接过身后侍女倒的暖茶啜一口,悠闲自在,慕容行天根本没有不适宜或被冒犯的感觉,只是好玩的好奇,为何莫淼一直对她有敌意?只因为救他们兄妹的人不是她而是封翔?怪咧,莫淼也没有讨厌其他被封翔有目的没目的救起的其他人哦。
  “这么说,莫淼是足以匹敌大哥了。”优雅浅笑,慕容行天投眼向场中央。封翔的凌厉招式她见过,出手就是人命,从不留余地。如今明显的只是个游戏,他的态度轻松得毫不紧迫,游刃有余。
  “莫淼不敢和大少爷相匹敌,只是想学习几招。”莫淼口吻中有丝挑衅,“走镖的人,当然得勤练身手。”哪像这位二少爷,手无缚鸡之力的简直连女流之辈都不如。
  懒洋洋的撑着下颌,慕容行天笑得玩味,“莫磊身子骨如何?”
  没料到话题会突然扯到他身上,莫磊一愣,恭敬回答:“莫磊从小无大病困扰,劳二少爷费心了。”
  “哦。”慕容行天慢慢拉长语调,“莫磊身为松柏院第一总管,似乎从未走过一趟西域哪。”
  莫淼猛的调转身,怒瞪向软榻上好整以暇的慕容行天,“我兄长历来好学文,莫淼好武,二少爷有疑问?”
  抬手止住莫磊的开口,慕容行天仰头笑得好无辜的惊艳四方,“没有、没有,只是想问问莫淼有没有兴趣学着管理镖局事宜。”在看到莫淼圆睁的眼,她笑得更开心了,“莫磊是个成功的总管,我相信,你也能为大哥分下不少重担。”
  半晌说不出话,莫淼张开嘴又合上,最后黑了脸的只能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谢二少爷提拔。”转回身去,不再面对慕容行天灿烂的笑颜。
  心中做了个鬼脸,慕容行天咪咪笑向莫磊,“莫总管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哈哈哈,好想狂笑,看到莫淼吃鳖的样子,不得不说很爽。
  莫磊半弯下腰,“一切由二少爷定夺。”
  不愧是封翔的死忠,也没白虚长莫淼几岁,这么会打太极拳。笑吟吟将冷了的茶递回给侍女,不再有任何兴趣逗弄这对无趣的兄妹。
  铜锣声响,封翔再次获胜。
  走到桌边的封翔并没多看慕容行天一眼,仿佛当她不存在宿的高高杵在桌边听一侧镖师的大声叫好,甚至是背对着她的。
  捕捉到莫淼唇边轻蔑的嘲笑,慕容行天无声叹口气,看来莫氏两兄妹和她的不和从上辈子指不定就开始了。不是她抢了他们的鸡,就是他们踹了她家的狗。
  而且封翔的态度好象昨晚的事都没发生过,更好象这七天并没有空白似的依旧目中无人自私冷酷,叫人看了就好想踢他。
  莫淼回头瞟她一眼,满是嘲弄和得意。
  略敛了笑,为什么她会一下子不高兴起来?樱唇微抿,慕容行天在侍女的搀扶下起了身,纤手轻伸,“茶。”
  另一名侍女从暖壶里倒出一直保温的药茶递给她。
  接了,她迈出软榻上大伞的遮掩,走向一侧的封翔。她知道莫磊和莫淼都在看,可她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从来不在意封翔的忽视的她,今天偏偏叫起劲来。
  还未等她站定封翔背后开口,封翔突然伸出大掌,摊开。
  难掩诧异的笑了,不去探究心里的郁闷猛然转变为雀跃,慕容行天抿着笑将热茶放入他掌心,不经意的青葱指尖划过他的掌,暖意从他传向她。
  封翔头也没回的低沉开口:“搬几个火盆过来,我还会再比上一个时辰。”喝掉她送上的茶,他偏过头,扫一眼她的笑靥如花,黑眸飞快的闪过什么,将杯递回给她,“回去避着雪。再病一场,拖沓的帐本足以压死你。”
  他恶劣的话语下的关心让她不明所以的好开心,水汪汪的眸子笑眯眯的,温和的美丽表情惹得众镖师纷纷投以注目。
  回到软榻上落座,火盆很快不移来暖了四周的空气,慕容行天心情极好的甚至不再注意讨厌的莫氏两兄妹会有的任何反应了,直接吩咐侍女把马车上的帐本取来,开始批阅。
  呵呵,来镖局找封翔果然是正确的,给了她看帐册的好心情。
  接下来一个时辰,镖局的气氛掀上了天,封翔没有半点失误让众人愈加佩服,再加上全数的赌注都是让镖师们有一晚上免费的酒喝,更是让所有人兴奋。
  刚等莫磊结束完对赌金的分配,许多镖师已经安捺不住的重新回到场地中央吆喝着对练拳脚起来,压根不顾愈渐下大的雪势。
  让镖师们移走桌椅,慕容行天立在暖暖的火盆中央,微笑看着雪中走过来的封翔,忽然发现他还不那么讨人厌。
  解开领口的口子,封翔在离慕容行天两步远的距离站定,彻底运动开的他根本不觉得冬雪的任何寒意,他全身上下甚至是散发着腾腾热气的。
  莫磊和莫淼分别站在封翔两侧,没开口的等待指令。
  随意扫向伞下的娇弱的慕容行天,她正反剪着双手,仰高头,柔柔笑望着他,虽不明白为什么今天的她这么高兴,但因看到她的快乐而不在乎。抬头看看飘着鹅毛大雪的天,封翔瞥见侍侯慕容行天的侍女之一捧着厚厚的帐簿。
  “先去用膳。”她在雪中陪了一早上,虽然有火盆,可除了药茶,他没看见她吃任何东西。
  “是。”莫磊垂首应道:“大少爷是要在镖局用,还是回府?”
  四周的热络让封翔面不改色迈开大步,“上茗阁,行天,你把帐册也一起带来。”
  跟随着,对于封翔的选择的子午城内最大酒楼有点奇怪,慕容行天浅笑走到门口,搀扶着踏上矮凳弯身进入马车内。
  今天封翔雅性这么好?平时他最讨厌的就是铺张浪费和奢侈,除了必要,他绝不花一个子儿在这种酒钱场合。
  车帘放下,慕容行天靠入软枕中,忍不住又起身身撩开车窗帘布,一阵冬风吹进来让她眯了眯眼,薄开遮住眼的刘海,望向另一边利落上马的封翔,依旧那身汗湿的深蓝武服,不禁微皱了细眉,“大哥。”
  他听到她小小的声音,掉转马头过来,庞大的身形笼罩住窗口,“放下布帘。”
  她摇头,柳眉拧得几乎成一条直线。
  这女人前一会儿还开心无比,现在又怎么了?他低下头,会议更严厉的皱眉,却没开口询问。
  “会受寒,请大哥至少换上干的衣裳。”她轻道,有些纳闷为何运动了一早上的他的味道还这么好闻的很像野外的青草,而且炽热。
  意识到她在关心他,那双大眼儿中是真实的担心,封翔冷冷瞪了她半晌,这才转头,吩咐莫磊回府取干净的衣服直接送到茗阁去。接着再次粗鲁的命令她放下窗帘,他这才率先策马奔入雪中。
  缩在温暖的马车内,慕容行天慢慢绽出绝美的笑来。
  马车在茗阁前停下,离开马车,慕容行天才发现随从的侍女一个也不见了,只有莫淼臭着脸扛着个大包裹跟在她身后。
  没等她疑问,茗阁的小厮已经迎上来,“慕容少爷,封大爷已经在包厢中等候了,您请这边来。”
  纳闷归纳闷,依是上了楼。
  不同于一般酒楼的摆设规格,茗阁内为有钱人设置的包厢经过设计,高雅别致得其实比较像富贵人家特有的花厅,有桌有椅有屏风有软榻,精美的镂花古董架,镶金嵌玉的茶几矮凳一样不缺。
  封翔正站在大开的露台门外,面对着广阔的冰冻湖面,根本不在乎冷冽的冬雪及寒风。
  慕容行天一入门就打了个冷战,屋内比屋外还冷的让她立刻逃到火盆边。
  莫淼踏入屋内,将大包袱往茶几上一放,摊开来,是帐册。她没多看慕容行天一眼的只是向封翔抱拳道:“莫淼在楼下等候。”
  回她的是慕容行天,“待莫磊到了,你们一起用膳,忙了一早上,也该累了。”
  莫淼望着封翔的背影,“谢二少爷。”仍是没得到封翔的任何回答,她咬了咬下牙,扭头出门。
  待门关上,门外的脚步声远去,慕容行天才慢吞吞起了身,到屋中央的圆桌,倒了两杯热茶,走向露台,“大哥。”
  封翔侧头看她,再看看窗外,转身回屋内,关上露台门,阻隔了所有寒意,接了她的茶,他走回圆桌边坐下。
  回到火盆边窝,边用暖茶暖手,她边歪头打量一言不发的封翔,“我好象从不曾见过大哥钟情于哪些女子。”他连妓院都不会私下去,因为讨厌浪费钱。
  他浑身上下因为之前雪中的御马奔驰稍稍降下温度,可嗜冷的性格仍觉得屋内热了,“我只要成功。”
  她早习惯他阴冷似冰的音调,漫不经心的回想着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大哥应该适当考虑一下这个问题。”
  没听性她,这个问题,对于她的情况比他更严重,“你想说什么?”
  她回答得很直接,“莫淼。”她注意到今早当莫淼与封翔交手时,她眼中迸发的喜悦和闪亮,傻子都知道莫淼对封翔痴心不悔……忍不住瞥封翔,实在不明白莫淼看上这个阴阳怪气的男人哪点。
  “我对她没兴趣。”他的答复更直接。
  心情突然异样的好,她毫无愧疚的对于自己稍微幸灾乐祸的自然反应,不是对莫淼很抱同情心的念声佛号,谁叫他们莫家两只对无辜的她都莫名其妙的敌对。
  “那大哥可有感兴趣的女人?”想象一下,被封翔看上的女人一定也是性格惨不忍睹的怪异。哈哈!一对怪里怪气的夫妻,肯定震撼世人。
  你。封翔喝尽茶水,放下茶杯,冷冷道:“我没闲心考虑女人的问题。”
  她怀疑他是不是同性之嗜好者。拍拍胸头,笑眯眯,逃过一劫。还好她不是真男人。
  斜眼瞟着她的一举一动,私下里的她,不经意间总会做出孩童的举动。黑瞳泛出笑意,他没忘昨夜她的气愤、她的惊讶、她的尴尬和她的认真。一直以为她完美得如同外貌和她一贯表现出的宁静优雅,结果昨日才发觉她原来也有着各种不同的面貌、情绪。
  她不再是他心目中那个无所不能的神奇女子,而是个女人,一个小女人,一个可爱透顶的小女人,一个在这世界上唯一让他起了兴趣和占有欲的小女人。
  “以后让莫淼跟着你。”他起身到茶几边的软榻坐下,和她面对面的只有茶几相隔,拿起本帐册翻开。
  “莫淼……不会中意我这种型号的假男人的吧?”她干笑,这是什么烂主意,他要用她当挡箭牌还是想故意刺激莫淼,看一场拭主的好戏?
  黑眸略抬,对上她的剪水大眼,他醇厚好听的嗓音依旧冰冷没有任何情绪搀杂,“恭氏不在,我也不会总呆在你身边,莫淼可以保护你。”
  他在担心她的安全?抿了个笑,她柔和了眼,伸手悬在火盆上取暖,“你觉得她会心甘情愿的保护我?”
  “我不是建议,不听命令的人,没必要收留。”他冷酷毫无余地。
  她笑得很甜,“她是你的死忠,我不想因为我而让你失去任何一个忠心的手下。”摊开白玉的十指,火盆内上扬的暖意逐渐让她双手染上好看的粉红。
  他垂眸掩饰掉眼里极浅的若有所思和笑意,“我还分得清昏庸与圣贤,不听命令,算什么忠心,口头上表示未免太过可笑。”
  ……他在暗示她以前高呼“大哥万岁”在他眼中其实都是放屁?翻个白眼,这男人矛盾哦,既然不信任言语的吹捧,为啥每次都对她的承诺放心无比?歪头看他,英俊的面容上冷冷的像冰刻出来的五官,英俊却没有任何人的味道。忽然想看他笑,想看他面颊上那两个深深的笑窝。
  “怎么了?”他头也未抬,边研究帐簿,边发问:“要是饿了,就叫小厮上菜。”
  “没。”她后靠偎依入软榻中的厚垫里,慵懒姿势像只猫,仍是盯着他,回想着他的笑容,柔和掉了凌厉的面庞,一扫阴郁的爽朗和放松。要是看过他那个样子,莫淼一定会更死心塌地的追随他。
  还好他对莫淼没什么兴趣,也还好莫淼没见他笑,否则……不知为何,一想到封翔和莫淼谈笑风生,或仅仅是有默契的习武相对——就像今晨他们交手切磋时,那来往的招式较量,他和她视线相交、纠缠不清……
  细美柳眉猛然皱上,她讨厌这个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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