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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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由颜三老爷大喊大叫了一阵子,老太太直到人彻底停了声之后才缓缓张口,“神威侯府的裴家老夫人看中了小七做孙媳,为小七着想,我劝你冷静些。”
  一提到女儿,颜三老爷那过热的脑袋终于冷静了下来,看着上座眼神冷漠的嫡母,他忍下满腔怒气,努力平心静气,“老太太,就算是再好的婚事,您也不能不和我商量一声就直接定下,书语是我女儿,我是她父亲!”
  “我当然知道你是她父亲,”老太太笑了一声,“一个将女儿放在畅园里十年的父亲。”
  十年的分离是颜兆鸿心口插得最深的刀,老太太只是一提,他心口就又难受起来。
  看着庶子脸上的惨淡凄然,老太太闷在胸口的那口恶气总算疏散开来,这些人越痛苦越难受,她心情就越好,也不枉她费心给小七找了这么桩好亲事。
  “这桩亲事我还没看过,老太太不能越过父母为书语定亲。”颜兆鸿咬死了这点,于他而言,女儿的亲事他更愿意交给她自己选择,什么都比不上她开心她愿意。
  “无论你同不同意,庚帖早已互换,”老太太眼皮都不撩一下,“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去见见裴老夫人和裴公子,等你见过人再来和我说这桩亲事。”
  “我自认待你待小七问心无愧,这桩费心筹谋的好亲事也因为宠爱小七给了她,若是你有怨言,尽管去外面乱说,我是不在意的。”
  颜兆鸿心陡然跳了下,老太太既然敢开这个口,就意味着这上面做不了什么文章,他按捺下心慌意乱,被仆人簇拥着去了裴老夫人所在的院子。
  “母亲,您这次做得真是高明。”小姚氏在旁夸赞,“给那讨厌鬼选了这么个媳妇儿,我看他还有什么脸面。”
  裴老夫人微微一笑,颇有大将之风。
  “不过,宁安郡主说的都是真的?”小姚氏还有些迟疑,“我听说颜家的七姑娘可是老太太身边一等一受宠爱的姑娘,也是畅园里最优秀的女孩子,她真的像郡主说得那么糟糕?”
  “她从前是不错,不过也只是从前,”裴老夫人理了理仙鹤纹袖摆,“那姑娘那天出外遇了贼人,衣服都被撕烂了,你说她好不好,还有,听宁安说她心里是有人的,是个什么姓谢的少年,这样的女孩给那讨厌鬼做亲,你说好不好?”
  小姚氏欢快的笑声还未停歇,院外传来了宁安郡主的吵闹声,那嚣张跋扈的气势即便隔着屋子也清晰的传进了人耳朵里。
  “这个宁安郡主真是不识趣!”小姚氏甩了下绣帕,满脸不虞。
  “我烦她,你去处理,别让她来扰我。”裴老夫人说起这个郡主就心烦,真是一眼都不想看见她。
  小姚氏别的不行,和人纠缠耍嘴皮子的功夫还不错,身边带着一大群侯府的丫头婆子及家仆,将宁安郡主堵在了院外,不过是冷言冷语赌了几句,那脾气大的郡主就被气得跳脚,嚷嚷着侯府欺人太甚。
  贪图他们侯府的爵位和家财,还敢厚着脸皮说他们欺人太甚,小姚氏也是被这个胡搅蛮缠的郡主给气笑了,很快,双方拉拉扯扯纠缠起来。
  等宁安郡主被侯府的丫头婆子撕扯得尖声厉叫的时候,陈昑的人跟着郡主的丫头终于堪堪赶来救场。
  宁安郡主还没来得及抱怨七皇子的人来得太迟,就被她七表兄的人堵了嘴巴捆了绳子给扔上了马车,末了,那将她绑了的领头人物还在朝小姚氏作揖道歉,“抱歉郡主给裴老夫人添了麻烦,还请裴夫人见谅,我们这就带郡主离开。”
  小姚氏这里也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这些人是个什么身份,但看郡主身边的丫头没有慌乱担忧之色,想来还是安全的,只要自家不扯上麻烦,她管她去死!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赶紧带郡主离开吧,老夫人这两天身体不适,受不得惊吓吵闹。”小姚氏极为痛快的放人离开。
  等宁安郡主终于被人一路送上乌安江上的楼船时,她看到了坐在甲板上饮酒吹风的七表兄,顿时,一双眼睛更红了。
  陈昑只扫了那疯子一般的女人一眼,就示意将人带下去,“关起来,回京之后送给王叔。”
  宁安郡主的作用也就是在裴老夫人耳边传两句话,既然任务完成,那她就没什么用了,趁早送回望京让南安王给嫁去边塞之地就是积福了。
  陈昑这里打算北上回望京,但还是有些疑惑为什么原本打算将其他姑娘嫁给裴郁宁的颜老太太突然改了主意,虽说裴老夫人的意思最重要,但没想到颜老太太那种人也这么配合。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路他都已经铺好,要是这样裴郁宁都定不下人,那他也只能回京之后笑话他了。
  东风吹起时,楼船上船帆张开,慢慢沿着乌安江顺流直下,朝着北方而去。
  ☆、第27章 1-27父女之心
  颜三老爷从畅园回家时, 有些失魂落魄。
  老太太没骗他, 神威侯府裴老夫人确实是真心要娶女儿做孙媳,说是赏花宴上相中了她,同样,家中孙子对女儿也有意。
  裴府的小公子他也见了,虽说话有些少,人有些冷, 但规矩礼节丝毫不差,长相也出挑, 就是单看人, 也能看得出未来是做大事的,但如此之好的条件,他却仍旧心里不安, 心惊肉跳得很。
  诚如老太太所说,这门亲事任谁来看都挑不出毛病,无论是门第还是夫婿,虽说神威侯府门第太高了些,但裴老夫人属意女儿, 裴小公子也愿意这门亲事,这么看来应当是没毛病的,可就是太好了,才让人心里不安。
  一路思绪沉沉的入了家门, 颜三老爷就在二门外遇到了女儿。
  “你的亲事, ”颜三老爷嗓音嘶哑, “我看过了,老太太定的人家很不错。”除了这句话,他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看着父亲青色衣衫上的狼狈尘土,颜书语笑了笑,扶着人往院子里走,“父亲累了一天,先回屋换身衣裳洗漱下,吃些东西再说。”
  “亲事定得突然,父亲反应不过来也是正常,等父亲吃完饭后我们再谈。”
  颜三老爷被女儿扶着往前走,眼一侧就能看到身边脊背挺得笔直神情冷静温和的女儿,一瞬间,飘飘忽忽的心像是终于有了依靠,身上终于多了点儿力气。
  “只要你不愿意,这亲事就不作数。”进门之前,他拍拍女儿的肩膀,低声安慰道。
  颜书语笑着应下,眼神温柔,“父亲的心我知道,等您洗漱好了我们一起吃晚饭。”
  颜兆鸿点点头,又看了女儿一眼才进了屋。
  这雨是越下越大了,看着漫天雨幕,颜书语思及她被定下的亲事,微微笑了下,既然风雨已起,那就往前走吧。
  ***
  更衣梳洗出来后,被女儿看着灌了碗热姜汤,辣口的姜汤一入肚,颜兆鸿瞬间出了身热汗。
  喝完姜汤之后,一家人终于能坐在一起吃饭。
  或许是察觉到今日家里气氛沉闷,就连往日最活泼的颜景焕也老实了许多,吃完饭后被周氏抱着回了自己院子,留一对父女去了书房谈事情。
  两人坐在书房里,径自沉默。
  颜兆鸿是心中思量这桩亲事到底做不做,毕竟神威侯府确实不错,那位裴小公子也很让人满意,但他心中更在意的,还是女儿自己的意愿,若是她愿意,这桩亲事该如何,若是她不愿,老太太那里又该如何。
  看着沉思不语的父亲,颜书语笑了笑,轻声开口,“父亲,关于亲事,您能告诉我老太太的想法吗?”
  颜兆鸿回过神来,看着笑容暖暖不焦不躁的女儿,心里安定许多,深吸了口气之后,他将去畅园时老太太说的那些话一字不漏的全部重复了出来。
  颜书语认真的听着,偶尔点点头给出回应,鼓励父亲继续说下去。
  她看得出来,父亲其实很多话有些难开口,但为了她,还是一字一句全都复述。
  跟在老太太身边多年,即便如今印象淡了些,颜书语自认还是很了解那位的,但今日听了父亲的话,她突然觉得从前可能忽视了些什么。
  从老太太的话里,她听出了她对父亲的怨气与不喜,不喜这是很早就知道的,至于怨气,恕她多想,她只能联想到父亲那位姨娘母亲,毕竟除了那位,他们家还真没有人能让老太太念念不忘若此。
  听到父亲说去见了裴老夫人与裴小公子,还对他们印象不错之后,颜书语终于开口打断,“父亲,您对这桩亲事是怎么想的?”
  在做决定之前,她需要清清楚楚的知道父亲的想法。
  颜兆鸿愣了下,看着女儿,有犹豫有迟疑,但最后还是说了实话,“亲事是不错,我也没什么意见,但你自己的想法最重要,你喜欢,这桩亲事就接下,不喜欢,我去找老太太和裴家退亲。”
  这才是亲人,颜书语笑容明媚,前世今生,对比老太太的态度,再看看父亲,很简单就能知道谁到底是在意她喜乐的那个人。
  “谢谢父亲顾虑我的想法,”颜书语笑意温柔,“这桩亲事虽然不错,但我觉得不太适合我,裴家门第太高,和我不是良配。”
  颜兆鸿听了这话松口气的同时心里也有些欢喜,女儿不用太早嫁人,他是高兴的,虽然这样不太好,但他和女儿确实分离了太久,在这个家里,能多得一日是一日,日后等女儿有了相中的夫婿,他定会允嫁,或者他自己给女儿找个良婿也可。
  看着从归家到现在终于露出两分笑意的父亲,颜书语顺势又给他添了一杯清茶。
  “父亲,若是我们拒绝亲事的话,老太太恐怕不会善罢甘休,”颜书语开口,“这桩亲事确实是好,老太太对我的维护与宠爱不知招了多少人的眼,贸然拒绝很不明智,不仅会惹怒老太太与神威侯府,还会让族里对父亲多有怨言。”
  颜兆鸿欢喜过后被女儿点明厉害关系,心中一时也有些发虚,这件事确实不好办。
  “父亲,这件事办不好的话,您在颜家会举步维艰,我的名声也会受影响。”颜书语很了解老太太那个人,真认定了想要做些什么事的时候,执拗得可怕,尤其年纪越大脾气越大,到时候只怕家里会受大.波折。
  “即便是这样,您还是愿意让我随自己的心意吗?”年轻莽撞的父亲满心都是疼爱她的念头时,不太可能想得起这些东西,但她不行,颜书语打定主意不接亲,就得将一切都考虑到。
  父亲选择她她开心,不选她她也不会失望,毕竟家族与亲人面前,能任性做决定宠女儿的人本就不多。
  等颜兆鸿明白女儿在说什么时,他猛然站了起来,眼睛直直盯着笑容平静向他陈清利害的女儿。
  “我是你父亲!”从再见到现在,颜三老爷第一次这么大声说话,也少见的发了脾气,“你是我女儿!身为父亲不护着女儿怎么能成!”
  “就算老太太和族里有话,也只管拿到我面前来说,天塌下来还有我顶着,你不用想太多。”
  颜书语粲然一笑,这次是真的彻底暖到了骨头里,浑身上下都暖意洋洋。
  这就是父亲啊。她心中想到。
  一想到曾经错过这样的父亲,她就难受得不行。
  起身将父亲重新按回椅子上,颜书语笑得开心,“父亲别担心,事情也没有坏到那个地步,这桩亲事我是有办法解决的,不过我有些话想同父亲说,还请父亲别怪我逾越。”
  “有什么话你尽管说来听听,我们是父女,没有什么不能说的。”颜三老爷大手一挥,说得甚是豪气,女儿看他那崇拜欣赏敬慕的眼神实在是让人心神舒爽。
  颜书语忍住笑,慢慢开口,“父亲自弱冠始,就一直用心替家里打理生意,单从父亲给我攒下的嫁妆来看,我就知道父亲很用心很努力。”
  被女儿称赞,还提到了他辛苦攒下的嫁妆,颜三老爷有些脸红,虽然不明白女儿是怎么发现的,但能被女儿知道自己的心意,他还是很高兴的。
  “父亲这么用心替家里做事,老太太却连问都不问一声,就定下了我的亲事,足以说明她没将您看在眼里,”颜书语毫不担心被人说她挑拨母子感情,只管依着自己的心意往下说,“以女儿来看,老太太心里恐怕对我们一家人都有气,包括我那早已过世的祖母。”
  虽然颜书语从未见过她那位姨娘祖母,但在父亲面前,她尊她敬她无疑会让父亲心里好受许多。
  “以老太太的脾气,我们若拒绝亲事,恐怕她会拿捏得我们动弹不得,”颜书语不是说假话,“近些年,老太太在家里族里都是一言堂,容不得人违逆的,这也是我为何说父亲可能在族里举步维艰的原因。”
  颜三老爷的心绪随着女儿的话时喜时悲,女儿虽然年纪小,但比他要聪明通透得多,老太太这些年确实是拢着女儿来拿捏他。
  他在意这个孩子,就得老实听话的窝在老太太手下用心做事。
  “你比父亲看得清楚,”颜兆鸿感叹了一句,“你和父亲说这些,是不是心里有什么想法?”
  颜书语点头,“我确实有些想法。”
  “颜家这些年看似富贵,但其实已大不如前,”她一个小姑娘说起这些完全不见局促,坦然自若得很,就好似一个偌大颜家在她面前不值一提一样,“父亲是知道老太太这些年做了什么事的,她养着畅园里的姑娘们和女儿,心里想的确实是为颜家谋条好出路,但以女儿来看,这路早已经走歪。”
  “现在无论是颜家族人还是族学里,大家都懒怠得很,照这样下去,不出十年,颜家就会开始败落。只靠女人裙带关系,家里男子不思上进,放在哪一个家族里都是败落之兆,除非,家里有人能入宫得了帝王之宠。”
  若是帝王之宠那么好得,老太太早就送人进宫搏富贵去了,颜家也不会还窝在这小地方不动弹,颜书语也是前世出嫁之后才发现颜家早已不复金银满仓的富贵盛景,比起颜家先祖的远见卓识,后辈们早已荣光不再。
  见证一个家族的败落,着实让人唏嘘。
  她当年出手,就是请人重办族学,严学督导,顺便收些勤奋上进的颜家子弟入了旗下商行,给他们多条出路。
  立不起的人她试过一次就不再费心,就算要帮,她也只帮满腔志气不畏艰难的。
  若说刚才还是惊讶,现在颜兆鸿已经完全惊呆,他没想到自己女儿志气这么大,颜家种种说来举重若轻,即便他心中曾有过这些念头,但也不如女儿这么清楚明白。
  畅园里老太太到底是怎么养他这个女儿的?颜兆鸿有些被吓到,看着女儿回不过神来。
  颜书语可不管年轻父亲被吓到的那颗柔弱心,继续她的话,“以我的想法,自请除族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离开颜家,另起炉灶,不仅能避开这桩亲事,同时父亲也可大有作为,就算日后颜家真的败落,父亲也能出手帮上一帮,而不是被颜家这个包袱拖到举步难行。”
  毕竟,一个人就算再能干,身边无数人拖后腿的话,也是难以成功的。
  她的成功,既有神威侯府的势,同时也离不开人心。
  “我信任父亲的能力,所以说出了这个办法,但若是父亲不想离开颜家,我再想其他的办法也是可以的,但不如这个见效快后患少。”
  颜书语这些都是实话实说,虽然可能吓到父亲,但事实就是如此,自请除族离开乌安县,以父亲和她的能力,白手起家不算难事。
  解决这桩亲事,归根结底是费一分心和三分心的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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